他她們的故事之二十二

一九九五年五月中旬時，某位同參道友的親人舉行告別儀式，臨時找我去台北第二殯儀館，幫忙佛教儀式、助唸。結束後，和另兩位法師小聊了一下，她們就居住在南港的山坡上，說歡迎我去參訪。

我這人是無家卻又處處為家的人，可以一晚住一處的，所以才能環美五十州、偷渡西藏、環遊五十幾個國家。那種餐風露宿、街頭露宿、打工換宿、車站、機場…隨地都可以睡覺的人，所幸，至今還活得好好的^_^…。好，重點要講搭公車時偶遇到的一位阿伯的故事。

爾後，我就過來南港那兩位法師位於山坡上的精舍來，在這裡約莫居住了兩週餘。每兩天會搭公車下山買菜一次，這條線路的公車，是那種小型的小巴士，每半小時才有一班去或回。而法師的精舍位於要爬一段山坡路的地方，所以東西不能買太多，我就每兩天去幫忙採買一次雜貨物品。都是在固定的時間、地方搭車上、下，和司機、乘客們，一次、兩次、三次以後，大家就都逐漸熟稔了。

有一天，我留意到有一位阿伯，大概八十歲左右，總會先我在前一站下車，而且手上都還捧著一束鮮花，背後背個小背包，這可引起了我的注意、好奇了。我就詢問司機，我說:「

哦，那位阿伯，我常常看到他，手中都拿著花束，好有趣的人喔…。」這位司機是屬於性情中又熱心型的人，有些公車司機，可是金口難開的哩。

司機笑笑的說:「他是每天都要到墓園去看他老婆的，已經往生十年了，每天風雨無阻、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去忌拜…。」哇，這癡情的行徑，實在太動容了…。

噸時，公車上每個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講著，這世間怎麼可能有如此忠心、癡情的漢子啊…。

隔天，我就按照原先的時間下山，去買一些小乾貨，再在固定的時間裡上車，看到那位阿伯，我就和他套交情，我向他說:「阿伯啊，可不可以讓我跟您一起去墓園呢?我想跟您來看望您的太太好嗎?」阿伯思索了一下，看看我之後才說:

「嗯，好吧，但妳不可以跟在我後面，妳要遠遠的看，我才答應讓妳跟…。」我馬上就說:「好」。

只要阿伯肯讓我跟隨，好滿足的我的好奇心，要遠、要近，就都無所謂的啦…。

這裡的墓園，有點斜斜的山坡路段，還算好走。我亦步亦趨的和阿伯保持在十個人左右的距離遠，他不要我跟太近，所以我就和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阿伯，走在第五排第三個墓地時，就停下來了。我遠遠又很仔細的觀察著他的動作，看他把墓碑前的花瓶取下來，再把裡面枯萎的舊花束拿掉，再把他剛剛隨手放在墓碑旁側石牌上的鮮花插上去，再從背包裡拿出水瓶的水倒在花瓶裡，才再放回原來的置放處，就是墓碑前。

此時，阿伯從旁側的蓋蓬處，把塑膠折疊椅取出來，放在墓碑前的水泥地上，他就坐在那裡，雙手合十嘴唇上上、下下叨動著的動作，做起了屬於他和其妻彼此對視的時光…。

約莫半十五分鐘左右，他才四週看看，看到我後，他就有點靦腆的笑笑，才對我說:

「我和老妻說:今天有個小師父跟來了，希望她不要介意;以前，她朋友就不多，現在就更少了。只要我還活在的話，我一定天天來看她的…。」

在一起等公車時，我就詢問阿伯說:「

阿伯您有小孩嗎?」不料阿伯回答我說:「

以前有過兩個，一個在十來歲時走了，另一個在前兩年走了…。」

我看阿伯的眼眶有點微紅，說話的語氣也有點哽咽了，我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十年來，每天都會來墓園看望，而且是每天更換一束花?這樣的情感有多深哪?我很想多問問，但，我又怕萬一不是我想像的那樣子，那…美好的畫面豈不是全然破滅了??

有時，盡知不如不知。美好的畫面，還是存留在想像的空間裡就好，一旦探知出真相，不是事實的樣子呢?呵，何謂真實?又何謂事實?每個人所知的實相都不同，保留些未知也許較美好…。

風雨無阻十年，每日一束花?這在活人間我聽聞過。曾經有個朋友是某某影視人員，當年她老公追她時，就是每日一大叢鮮花相隨，只要她下榻的地方，當晚就一定有大大叢的花束現身，可這非活人的人，竟然也日日有鮮花出現，而且還是日日的親自探望?!真要說起來，活人還真不如非活人哩…。

非活人是親自送達，還坐下來叨唸半小時，而活人的那位某影視人，是花店送達的花束，不是親愛之人相隨…。想像這兩者間的畫面，還真是極緻的有趣、對比了^_^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