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一口氣看了四部蔡明亮的電影，分別是《青少年哪吒》、《愛情萬歲》、《河流》、《你那邊幾點》，蔡導愈來愈偏鋒兀長的拍攝手法肯定不是本人鍾愛的類型，但從小康成長歷程的種種遭遇，往往使人感受到都市生活的畸形怪狀，而蔡導風格之形成，李康生必定佔了最重要的成份。

論近代台灣男演員，最備受青睞的莫過於張震及李康生。我可是對前者沒甚好感，縱使張震擁有煞食得叫女仕牙癢癢的模特兒身段和時尚氣息，但他跟吳彥祖差不多，同樣面目呆板，卻經常擠出一份英氣；反觀李康生是一個很草根典型的台灣青年，眉梢中帶點憂傷、瑟縮，迷惑的嘴唇隱含著張國榮的「艷」和竹野內豐的「沉」，但偏偏就撇去了兩位男星的「帥」，李康生的一動一靜，在蔡明亮的鏡頭之下，盡是繁華都會的一闕夜來香。

筆者第一次看李康生的演出，並不是蔡明亮的作品，而是許鞍華的《千言萬語》。許鞍華曾客串演出蔡明亮的《河流》(1997)，就此與小康結緣，翌年許導演邀得李康生來港參演《千言萬語》，同戲的還有黃秋生、李麗珍、謝君豪，全是很會搶戲的香港演員，擱丟在一旁的李康生即使沒有政治衝勁，卻依然暗綻餘光，在煙霧彌漫的河畔裡，他瑟縮的把口琴放在嘴角，鳴奏起鄧麗君的旋律，喚著失落的回憶，歌者的亡魂……這一幕無疑是《千言萬語》最動魄神傷的場面。

然而，永遠叫人著迷的，始終是蔡明亮作品的小康。蔡明亮在遊戲機中心發現李康生，一見如故便成為日後國片最經典的銀幕拍擋，他倆的結合，所產生的化學作用比杜魯福與Jean-Pierre Leaud更有過之，李康生沒受過正式演技訓練，從不用演技來演戲的他經蔡明亮的指導下，往往可達致不演而演的驚人表現。在《青少年哪吒》裡，小康厭棄疏離的封建家庭和刻板的教學制度，把心一橫退回學費，逃學走到西門町晃蕩，窺視著在時鐘酒店開房的青年男女、濕潤的雨水，李康生一聲不發的樣子，絕對是比任何演戲表情更有力的回應；《愛情萬歲》的小康更是自我封閉、有同性戀傾向的納骨塔推銷員，終日躲在空屋內，與外面世界隔離……他穿上連身裙，對著鏡子翩翩起舞然後自瀆的情景，可謂是我觀影以來最自戀情懷的一幕個人獨角戲；至於《河流》，絕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轉變，小康與苗天的一幕長達六分鐘的黑房愛撫的亂倫場面，畫面雖漆黑一片，但不得不佩服兩位演員的大膽盡情的演繹。

長期演出蔡明亮電影，李康生經已跟「寂寞」和「性疑惑」兩詞畫上等號。於去年的新片《天邊一朵雲》，小康當上AV男優，與真正AV女優上演多幕慾摶場面，加上那叫人嘆為觀止的結局，影片的震撼程度冠絕蔡導的作品，而李康生亦作出了最騎呢癲放的示範，道出色情片演員的辛酸苦況。到底李康生該歸納為哪一類型演員？筆者實在無從析辨。因為，不論戲內的小康，抑或是戲外被傳跟蔡導關係曖昧的李康生，兩者已融為一體，成為一種自戀形態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