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檯的燈，刺眼，我閉上眼睛。心中充滿害怕的情緒，沒想到還沒有心理準備，就動手術了。

左腋下長了一個瘤，本來小小的，我也不以為意，不過就在這個星期一，一早起床腋下疼痛，才發現我的瘤突然長大了，紅腫像是被蚊子叮到的胞一樣。下午去附近的皮膚科檢查，醫生可能是生意太好了，看了我的瘤一眼，就叫我去打針。於是白白挨了一針。

但腫瘤第二天雖然小了一點，卻還是存在，倒是我被打針的左手比我的腫瘤還痛，過了二十四小時手還依然痠痛。

豆子說，很少聽見長腫瘤要打針的，建議我去大醫院看看。想想也是。這是第二次長腫瘤，幾年前同樣的地方也長了一顆，醫生也是開刀移除的。打針，可能真的不能除病。

趁星期三沒課，跟學校請了假，跳上公車，搖搖晃晃坐到林口長庚。

醫院大的比百貨公司還容易迷路，要不是一路上問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掛號，怎麼走到門診。這個醫院來往的人不比台北車站少，連地下室的小吃街都頗有規模，只是來往的人不似百貨公司光鮮亮麗，每個人看起來心事重重，畢竟這是醫院，大家來這裡尋求幫助，就像我一樣。

我彷彿是醫院新鮮人一般，在各大路口迷惘不已，從一個通道走到另一個通道，對於醫院的各區感到好奇，有大大的佛堂，有許多診察室，還有躺在病床上的、吊點滴的、拄拐杖的病患，在路口與我錯身而過。這裡是人生的中途站，生命在這裡得醫治，許多人在這裡重新出發，或許這也是人生的終點站，把一生交給了神。

找到門診，候診間看起來新穎，不愧是大醫院。一邊等，一邊睡，帶了幾本書，卻全沒有用上，因為醫生才看一眼我的腫瘤，就叫我立刻開刀切除。

我驚愕，害怕，恐懼，不知道該怎麼辦，等候手術準備的那五分鐘，我慌亂的打了幾個電話，朋友卻都沒有接。好不容易找到Pearl，她為我禱告，除去心中的慌亂，也找到同事魯妹，告訴她我立刻就要開刀。

醫護人員要我簽下手術同意書。「有家人陪你來嗎?」「沒有」「那...同意書你自己簽吧。」

躺在手術檯上，心臟跳動不已。醫生仔細的解說等一下的步驟，我卻無心聽。「你剛剛有哭嗎?」「沒有耶，不過我快要哭了」「很擔心喔~」「是阿，我好害怕」「你之前不是有動過同樣的手術嗎，還會害怕嗎？」「因為之前的醫生很粗暴。」

幾年前，第一次發現淋巴瘤時，我在台北仁愛醫院進行手術。手術檯已經讓我害怕，醫生卻說，小手術，怕什麼。一樣是強烈的手術燈，刺痛我的雙眼。閉上眼睛，醫生很粗手粗腳的弄著我的手，打麻醉針，刺痛感上身。醫生像是玩辦家家酒一樣，一邊詳細的告訴我說，「我現在要切下去囉」，已經夠害怕了，還得無法拒絕的聽醫生描述手術的過程，醫生很輕乎我的感受，更讓我痛到慘叫，因為開第二刀時，麻醉藥其實還沒有發揮作用，我感覺自己已經痛到快要昏厥，雙手冰冷，被我的冷汗浸濕，醫生還冷笑說，「有這麼痛嗎?」

在醫生詳細解說開刀步驟流程後，已經巨大的疼痛之後，我已經快要虛脫，這個醫生還拿起要缝傷口的線，在我眼前晃，要我睜開眼睛看一下線長什麼樣子。更令我傷心的是，醫生最後說，其實你這個瘤也不一定要開刀啦!什麼醫生啊!那我為何要白白動這一刀!

仁愛醫院，我再也不想踏進一步。

這次，我換到長庚醫院。動刀的醫生看起來頗年輕，很溫柔又輕聲細語的安慰我，但上次開刀的陰影讓我害怕，甚至痛覺像是幻影一樣重回我面前。我感覺自己正在發抖，只能一直在心中禱告，主耶穌，我不要痛，主耶穌，我不要痛，主耶穌，你救救我。

「你還好吧?」「恩~很害怕」「你在哭喔~」我實在無法克制自己的恐懼，任由眼淚落下。畢竟我是一個人來開刀的，沒有任何人陪我。我得自己面對。

「你看起來很年輕耶，你是學生嗎?」為了安慰我，醫生找各種話題跟我聊天，但我太過緊張，說不出任何話來。

終於，手術檯上的燈熄滅了，十分鐘的手術，讓我經歷了一場與自己恐懼拔河的戲碼，笨拙的穿上衣服，醫生交代我等一下要到哪裡哪裡交單子，手術後怎麼處理傷口，下星期回來拆線，我仍舊停留在驚嚇當中，雙手發抖的，走出手術間。

今天是個好天氣，公車上的黃昏景致，平和安靜的照進我的心。終於沉靜下來，卻始終不知道，到底為什麼長了這個瘤。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躺在手術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