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巧合，今年坎城影展恰巧出現兩個與1965有關的女星，一西一中：第一天，卓別林的女兒吉娜汀卓別林出現在評審團的大合照裡，她在1965年轟動世界的《齊瓦哥醫生》中飾演齊瓦哥的太太；第七天，鄭佩佩帶著女兒出席「懷舊單元」中，放映的胡金銓的《大醉俠》，她在這部1965年的影片中飾演個性叛逆的女俠金燕子，自此成為後來武俠片中叛逆女性的典範。


當她走進來時，空氣中隨即掀起一股叛逆的味道。她一進來，整間教室的空間便壓縮成一塊大黑板；她一進來，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字。我已被金庸的「射雕英雄傳」弄得神經昏沉了好幾天了；但沒辦法，已有太多人說它是經典中的經典，而我知道人沒泡在經典裡一段時間，你就只有更聽任這個社會的擺佈──甚至連作夢都以社會擺佈的你的方式來進行。

就這樣，我們去看了當時不知是那個年代的《齊瓦哥醫生》。走出戲院後，她問我喜歡拉娜的什麼，我又想起郭靖，便很坦然地告訴她，如果她沒那頭金髮，我大概不會喜歡她。她拍著我的肩膀開懷地笑了起來，我問她喜歡什麼，她說烏拉山，我想了一下，然後很勇敢地對她說，她穿軍訓服比拉娜的一頭金髮更漂亮，說完她竟然低頭不語了許久許久。

最後一次見到她時，距離我們認識約莫半年後，那是我在上第一堂課時，時間剛過半，我躲在教室後面讀傑克倫敦的「海狼」，她竟然從前門而入，走上講台跟我們那位教英文的退休將軍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將軍就教我跟她走。我還來不及開口，她一手抓著我就跑，跑到半路兩人彎腰休息時，她才對我說「《阿拉伯的勞倫斯》哪，今天早場特別早！」我沒告訴她我曾經在我家附近看過，但我喜歡跟她看電影，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即使不是大衛連的電影，都有大衛連電影那種寬闊的味道與力氣。

看完電影，她從包包裡拿出一袋荔枝，我們坐在戲院不遠處的一個眷村裡的大樹下吃了起來，她突然對我說：「我們一起轉學吧？」「考同一個系？」「傻瓜，當然是你考你想考的，我考我想考的，然後，看我們還會不會在同一個學校碰見，這才好玩哪！」後來我上了台北，卻沒在我的新學校看到她，也沒在台北看過她。有天，我從電影圖書館看了《大醉俠》出來，想起已經好久沒想到她時，忽然自問：「如果金燕子沒有金燕子鏢，那她是不是就沒了那股叛
逆的力氣？」忽然了悟的是：我們見面時她常穿軍訓服，恐怕不盡然是穿給我看的？


每次一想到這裡，就只好把腦袋擺進書中。還好，每天下課後，離開吵嚷不休的宿舍，來到這棟紀念館的三樓最後一間教室「練功」，至今都沒人來騷擾我；覺得世界在這段時間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澄靜感，恍惚中有超然物外的飄然感；直到她進來。她一進來，我便感到她帶著一股令當時的我難以言說的力氣。

看她在黑板上盡寫著蘇東坡的詩文，不知不覺站了起來；索性背誦起來。她聽到我的聲音後隨即停了下來，向我走了過來，並將粉筆交給我。我走到黑板前腦子裡卻忽然跳出郭靖，我沒動，她移動，不知那來的動感，我將手舉起來阻擋住她的疑問：「帶妳去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