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貿黃昏的天空飄蕩著細雨，「今年最強寒流晚上來襲！」兩

位擦身而過的路人縮抖著身體顫聲笑說；我偏抬起頭，那兩位不斷

釋放笑聲的少女背後的天空，驚天矗立著一棟正在興建的巨大黑色

鋼架體。乍看下，晃如宮崎駿《龍貓》裡那個大機器人。八、九年

前，它飄蕩過海、襲捲全台，現在它矗立在宮崎駿剛蓋好的「吉卜

力美術館」館口。宮崎駿說他蓋這棟博物館的用意，是想「讓人在

其中迷路」。


我從路上退到騎樓，竄出鼻腔的迷濛煙霧，噴灑進急速漆黑的

冰涼空氣中。


四年前，拍完《魔法少女》的宮崎駿揚言就此退出江湖；四年

後的今天，重出江湖之作《神隱少女》卻創下日本影史最高票房紀

錄──日文片名令我眼神迷濛；打開冰涼的電影海報看了一下英文

譯名《Spirited Away》：神秘的失蹤。


在騎樓下漫步徘徊；不解約好晚上見面的那位朋友為何一整個

下午音訊渺茫？


不解重出江湖的宮崎駿，在一個貌似中式「桃花源」、西式「

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故事結構中，卻「別出心裁」地造了一個背離

祥和之地的魔境來：父母變成豬，少女自己則身處在魔境中的兩大

巫婆之間？──這是宮崎駿所不得不重出的「江湖」之真面貌？


創造風靡全世界的史努比漫畫的查爾斯休茲(Charles M.Schulz

)，據說是個愈覺悲傷，就愈能投入更多心力在工作的人；且其內心

真面貌據說是十足嚴肅而憂鬱的。


再度將煙噴灑進空中，朋友依舊沒回電；準備走出騎樓時，差

點與側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我躲過了，乃因來人的笑聲委實不小

。雙方各自點頭離去時，我方醒悟那不是一道笑聲，而是混雙；出

自剛剛那兩位「寒流少女」。


她們迷了路？──乃因，笑過了頭？


想起朋友是以「窮一生之力追求快樂」而自豪之人，莫非其亦

快樂過了頭，致以迷失到忘了晚上之約？


雨飄打在臉上，我從車中拿出雨衣，一瞥眼，又見到那棟狀似

「龍貓」的建築物，一個強烈的念頭襲擊著我：莫非快樂竟是創作

者（宮崎駿）的「魔鏡」？而真能撼動世人的快樂創意（史努比）

，不得不「在憂鬱之中」、「神秘地失蹤」──乃而後生？


上車走了；帶著幾分悵然。雨突然變大，臉疼了起來，耳邊突

然竄出李連杰在《笑傲江湖》中一再揚言的「退出江湖」，餘光掠

過一位機車騎士從照後鏡一晃而過的身影。我隱約看到一抹扭曲的

微笑──在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