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08 11:56:02顏士凱

《夜魔俠》──暗夜裡哭泣的超靈魂

有一種女人,不怎麼漂亮,還有著很明顯的缺點;不過,很詭異的是,在你還沒轉身離她而去,你就暗暗知道你忘不了她──她已經住進了你的毛細孔,你很難忘得了。

所有關於超人的電影,《夜魔俠》有一種奇異的特質,教人忘不了──卻被大家罵得最慘。是的,一切看來,真的是很慘。

問題不是出在我們的超人竟然淪落成殘障者(瞎子),而是演員與角色之間怎麼看起來都很不對勁──這兩者間的「茍合」,成了片中的盲點。

電影找來了兩個小白臉大學生,塊頭大、下巴美的那個(班艾佛列克),做了片中白天律師(麥特)、黑夜裡的大俠(夜魔俠);塊頭小、會咬牙切齒的那位(柯林法洛),當上那個腦筋與身手怪異又靈活的怪怪的壞蛋(靶眼);然後把一個雙頰凹陷又老是穿著低胸露背裝的女人(珍妮佛嘉娜),匹配成大俠的情人(伊萊莎);更糟糕的是,竟然把《綠色奇蹟》中那個塊頭奇大,但雙眼奇深情的麥可克拉克鄧肯,西裝畢挺地扮演片中那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

直到,夜魔俠有天晚上行俠仗義回到家後,一股腦衝進洗手間裡,我們才發現毛細孔被打開了──他沒打開熱水器,他打開洗手檯上面的鏡子。只見後面的櫃子裡擺滿了瓶瓶罐罐(好像急診室裡的臨時藥局),每瓶都指向跌打損傷,以及肉體沒傷也教夜魔俠忍不住狂吞的止痛劑。

夜魔俠背靠著牆滑坐到洗手間的地板上,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動起來,一道道想哀嚎又不敢大叫的聲音,像一隻蠕動不已的蜈蚣,緩慢地從地上爬到牆上,爬過每面沒有燈光的牆以及每個陰冷的角落;其無望、陰冷、沮喪,好像有什麼液體從我們的毛細孔裡滴了出來。

說這種情景教人看了會感覺到有種痛苦的真實,也許誇張了些。不誇張的也許是,我們原先那個被種植了許久的超人記憶體,在毛細孔嘔出像膽汁般的反胃過程中,大腦突然給輕輕地刺了一下。

這一下很輕,像黑夜裡躲在陰暗大街的角落裡的一把刀,在與你擦身而過時,「順手」刺了你一下。要過了一些時候,你才會發現一道裂開來的傷口:《夜魔俠》在所有這類超人電影中,首度並徹底地消滅了那個表面上的「人」。super「man」(超人)、bat「man」(蝙蝠俠)、spider「man」(蜘蛛人),竟然在這裡變成「魔」(dare「devil」)。

在你愣了好一下中,你開始察覺夜魔俠的超人肢體語言,不僅與眾(超人)不同,而且別有奇意。無論是超人神奇的騰空奔射,蝙蝠俠瀟灑的垂直降落,蜘蛛人像迴力球在城市大樓間焦慮而毛燥地閃電式彈跳,都激動著觀者的血液脫離(常)人奔流的速度,將人噴射到英雄的幻境之中。唯獨每次我們看到夜魔俠從大樓頂縱身一躍,進入那令他的肌肉劇烈抽慉起來的陰暗大街與小巷時,我們似乎才感到夜魔俠那一躍,是種不可扼止的暈眩,是種來自地獄的呼喚!

麥特與伊萊莎站在屋頂上,面對面,他告訴她就快下雨了,她不相信;細到不能再細的雨絲,像天鵝絨般飄滿整個夜空,麥特的眼球裡出現一個由無數小雨點拼出來的美女,他忍不住伸出雙手去觸摸那個近乎不可能存在的仙女的臉(電影在這個地方令我們想起了艾爾帕西諾的《女人香》)。

伊萊莎的靈魂顫跳起來,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向麥特靠了過去,麥特摸索地親吻了她,她溫暖而輕快地笑了起來,像嬰兒、像綿羊。閃電突然穿進麥特的耳朵──大樓底下傳來惡魔的狂囂,麥特臉上的肌肉顫抖起來。他說他必須走了;她不感相信,這麼突然!在這個時候?

再魔幻萬千的漫長愛情,永遠抵擋不住惡魔一絲遙遠的咆哮。麥特變身為夜魔俠,超人(夜魔俠)卻首度在人們面前卸了粧:超人的毛細孔流動著惡魔的血液,超「人的肉體(外形)」包裹著地獄的呼喚,愛情在這裡被徹底地擊敗──痛苦才是那暗夜裡哭泣的靈魂(超人),無性生殖(如果有的話)的唯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