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8-15 22:18:00顏士凱

小津的腳趾甲(十之三)

-7.

訝異於大地呈現出一種失去重力的透明感;更感訝異的是,始終未曾想過為何一直未曾動手去寫小津──也許,大腦遇到小津卻失去了重力;也許,大腦失去了過去那種用力萬千的社會科學重力場。

令大地震動──每一個人、每一事與物,「看」起來都與以前無異,卻絕然異常地相互運轉在一起,觀者身在其中而絲毫不覺「被」動──的是,也許不是失去了大腦,而是不知道大腦以外的什麼,造就了一個更大的磁場,令大腦不得動彈,或完全不想動彈。

遠處朦朧的山巒好似我的臉此刻映照在鏡子上的笑容:我懷疑社會科學;小津的電影引動我前所未有的──幽默地懷疑起自己。

山看起來並沒有更遠,卻在似笑非笑中「看」起來顯得更大;忽然想起我所學的人類學,不禁然幽默地懷疑起這背後,藏有什麼人類學上更普遍的「隱情」?

天色漸暗淡,大地愈擴散得無邊無際,愈不覺方才的意念有絲毫的誇張;奇妙之感發生於站起身來時。

  俯視這地方一切老舊又破敗的灰色公寓,想起前幾天住在父母家裡,密集地去電圖看小津的片子,回返這裡沒幾天後,有天陪父母去中山北路一個小巷子看房子的情景。

中山北路的日本風情,父親與人對談間或脫口而出的日語,跟在雙親後面在這大城市中遊走;看著他們年老的背影,前面的他們似乎在尋找的路途中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後面的我似乎也在跟隨的過程中才逐漸知曉自己在跟隨著什麼。

最後與父母在中山北路的一個十字路口分手時,母親問我不一起回家嗎?我搖頭。

搭公車返回賃屋而居的地方中,車子一路行過中山北路,疲憊之中我仍不油然想起小津最有名的作品《東京物語》,傷感中我想著「搖頭」與「不」之間,存在著許多彎彎拐拐的悵然若失。

不斷逝去的窗景不知何時靠近到我的面前時,才察覺到貼近在臉頰旁那一大片透明的玻璃:它一直站擋在我面前,卻默默誘引我去面對我不太想去面對的事情;你靜靜地坐在它面前,它靜靜地不斷搖動著你的身體與心思。

若有所思中,悠然睡了過去;突然醒來,有作過夢的感覺,卻全無夢的記憶;疲憊仍是有的,沉重已如遠山般飄渺──玻璃深處似乎有一列火車,在整個地球上跑動;轉眼即逝。

  我當然還坐著,似乎已經從地球的某個點上面,站了起來──一如人類在某個進化動線上直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