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驥:請不要說我是藝術片導演──毛與毫
1‧
趁著工作之餘的空檔,接連幾天到民宿住了幾晚,終於又回到家中;放下行囊後立即將芽苞茶拿出來。
像是為償還幾日不見且沒喝的茶,量放得比平日多了將近一倍,但那濃厚的果膠在口腔中流轉,令我很有滿足感,好像日夜都糾纏在一起,卻很清暢。
也許是因為最近的工作有不少事情,真是令我備感發毛,以致使我想再看清楚我最愛的茶,它的魅力是來自「毛還是毫」:太多人做起事來,那種很明顯的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之舉,屢屢教我感到「非常離奇」,事情經常因此予我極度恐怖的幻覺──竟有人,可以如此活著?!
這種感覺說起來也很接近這十年來的台灣電影「事實」:張作驥的新片入圍這次金馬獎高達14項(註),同事與朋友近日老是不斷提及,可我卻也因此不斷回想起2005年「張作驥的特別聲明」那件事。
那次我到新聞局電影處參加「國片映演補助座談會」,當天的座談會堪稱「怒火四射」。
不僅已經遠走大陸的學者老闆蔡松林,在會中大罵當今「後浪潮」的這些「新銳」導演,連最基本的鏡頭處理、場面調度「不堪入目」外,連最近剛被「政治亂鬥」而遭突解聘的公視總經理馮賢賢,都忍不住在會中呼應蔡松林「這些電影新人一味要玩些突發奇想,卻極盡缺乏基本功。」
然而,在會中最勁爆也可以說是「最爆笑」的是,一位張作驥的助理當天代替張導出席,輪到「張導」發言時,他竟然站起來說:「張導要我在此做一點特別聲明,他說我從來就不是個拍藝術片導演,也請大家以後不要再如此稱呼我是藝術片導演。」
這話如今回想起來,只有更加教人心中對當今的台灣電影與後浪潮導演「發毛」:台灣電影不僅走不進每個導演「心中」當初信誓旦旦的商業片磁場,甚至還公然言之鑿鑿否認自己拍出來的影片的「特質」。
2‧
旅途中,一位從事古董行業的前輩,又再度提及她昨日下午到今天清晨北南奔波,今日中午還能爬起來(對我)接客,靠的是她近午時到樓上曬太陽,「人體細胞中那一些平日被擠壓難動的毫,只有在這種最自然柔和的光亮中,才會獲得真正的養份與茁壯。」
大概是因為從沒聽過人對陽光如此珍重與看重,對今人最是忽視的大自然陽光如此正視,返家後我把毫毛奔放的芽苞茶,仔仔細細地在燈光下翻來覆去,來來回回地在口腔中滾來沖去。
窗外的陽光罩住我的左半邊,我久久不動後,突然心有所感:在這一團又一團的(發)「毛」中,必定存在有幾許動人之「毫」的。
關鍵在於,我還能否在這些「毛」中「舒放開來」?也許只有如此,我才能找到這次真正的陽光。
電影,不會只是電影;陽光,只有我們把自己「再一次」攤放開來,那才有陽光──「再一次」從敵人口中與手中,像難以明見的「毫」一般「攤放開來」,那才是「藝術」之真力氣所在。#
註:
〈張作驥《當愛來的時候》氣勢如虹入圍十四項 平金馬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