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繼續往下說前，米莉舔了一下嘴唇，她的面容顯得有些鐵青：「這應該是所有女孩要彼此告誡的事情，所謂的男人到底是什麼？」在沈默不語中，她結束了故事，似乎也略帶暗示要我們就此解散。我們想離開，但是卻害怕地走不動。最後，有個女孩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米莉阿姨，難道妳沒有跟卡席娜說嗎？」

「不！我沒有，這樣的事情讓人難以啟齒。」她簡短地說道：「他們隔天送我回家，然而卻對這件事情隻字未提。我也一直將它藏在心中，直到現在…」

從兒童心理學相關書籍裡的知識，我知道聽到這類故事的女孩或許沒辦法很正常的長大。不過，就我所知，我們這群死黨就像其他女孩一樣，大部份的人結婚了，有的人很幸福，有的則不。我們相夫教子，學習如何和另一半相處；我們養育小孩然後拉拔他們長大。我們自然地在人生路上完成各階段的任務，就像從來沒人告訴我們應該怎麼做。

或許在當年我們已經夠大了，不可能如白紙一般聆聽著米莉阿姨那可怕的故事。我們怎麼去想這個故事帶來的陰影其實不是重點，我們忘了米莉在當時已過了十年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相較於米莉將這件往事深植於我們心中，她自己也並非完全受這樣的經驗所影響。她過著和樂安穩的家庭生活：有個好脾氣且踏實的丈夫，三個備受寵愛而還在學走路的兒子，以及一個可愛卻不幸早夭的女兒；夫婦倆只要一提到她無不哽咽相對。這樣到處可見且真實的成人世界，在每一個世代的女孩子間傳承著。從被類似米莉阿姨的故事所震撼，然後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婚姻生活。

當然，因為米莉阿姨比我們都年長。當我們對孩子的擔心還只是呵護他們免於感冒咳嗽，或者帶著他們整理自己的床時，米莉的小男孩轉眼就長成了青少年。他的兩個兒子平順地經過少年期長大成人；然而排行老二的傑克卻總是讓她煩心。對於這樣的家庭瑣事，大概用「桃花劫」這樣的詞就可以一筆帶過。傑克是她兒子裡唯一有魅力且英俊的男孩。然而所迷戀的女孩子，對於他嚮往的婚姻生活而言，卻總是錯誤的存在。在十九歲時，他離家出走。是否和他所認識的女友裡的某一位一起離開小鎮，我們也不太清楚。為了寶貝的兒子，米莉阿姨決定要保護他遠離這甚至可能毀掉一輩子的醜聞。

由於丈夫必須工作維持家計，米莉只能獨自外出尋找傑克；當鎮上的流言傳到她耳裡說兒子正陷入複雜的男女關係時，米莉從銀行帳戶提了一些錢，蒼白的臉不發一語，搭著火車到那謠傳兒子與人廝混的城市。

幾週之後，傑克隨母親回來，沒帶著任何女孩為伴。米莉替他把所有風流債處理乾淨。自此之後，米莉阿姨的麻煩似乎告一段落了。傑克在適婚年齡找到了適合他的女孩，婚後定居在十六哩外的小鎮。在那他有份不錯的工作。我想，傑克在人群裡總是夠突出的。

在眾人閒暇時會八卦一下當時米莉尋找兒子看到了什麼？想像著她找到兒子藏匿的地方時，想必是尷尬異常。此外，米莉這樣足不出戶的無知主婦如何說服自己誤入歧途的兒子安分地跟她一起回家。然而，之後她在感化傑克的過程裡，證明她並不是尋常的無知婦人。在和傑克談過不少次後，我發現要和他率直地談些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由此也可以想見米莉阿姨要矯正兒子的劣行需要付出多少心力。

我們過去曾為鎮上縫製一些嬰兒用品，為了迎接那貧窮家庭裡不受歡迎的嬰兒。在那些日子裡，鎮上還沒有健全的地區性看護制度。當時已五十五歲卻依然精力旺盛的米莉阿姨，毅然決然地去義務幫忙。當我們和其他街坊的婦女縫製著嬰兒衣時，往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由於我們的女兒們年紀剛好相近，所以彼此往往交換一些關於女孩子在尷尬時期如何與之應對及如何管教的意見。

當時，米莉阿姨曾說：「嗯～我希望你們教導女兒們一些『常識』。我知道你們總是擅長告訴他們一些『實情』，有些是我們在少女時代也不曾知道的。甚至其中不少我目前依然不清楚。然而讓女孩知道所謂的『實情』卻沒辦法有何作為並不會比完全不知情好到哪去，除非妳同時也給他們一些『常識』。」

「米莉阿姨，妳所謂的『常識』是指什麼？」我們這群婦女裡有一位不甚確定這地問道。

米莉持針穿線回應道：「嗯～我不知道該用哪種最好的方式告訴妳們我所指的『常識』。不然我說說五十年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從未在人前說過任何關於這事的細節。不過，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例子…」

她好不容易才開始訴說這個故事，當我意識到她所講的故事是關於十五歲時造訪位於中西部卡席娜嬸嬸家，在那有個風度翩翩，素負名望卻毀了容的牧師，以及她那深刻且歷歷在目的經驗----在玉米田裡迷路。本以為我會記得她從頭到尾所要講的每一個字，然而卻不盡如此。

在故事尾聲時，她突然停止且不耐煩地提高了聲調：「難道我當時不是一個傻子嗎？和我那行為失控的費喬叔叔一樣...」

「我們可以乾脆把女兒和我們栓在一塊，以免他們發生危險時父母不在身邊。其實我們什麼都想到了，只是這樣的話當事人永遠不知道如何解決事情。這就是當時我們父母輩教育我們的方針，會用迷路的故事讓我們害怕，卻沒有告訴我們如何不要迷路，或者迷路之後該怎麼做？」

「如果當時我知道那些『常識』，我會瞭解在田裡蜿蜒地奔跑是最糟的一件事。當我發現迷路時，我不可能距離熟悉的道路幾呎而已。那在鬆土上留下的足跡其實是清晰的，如果當時能保持冷靜，然後靜下來循著自己足跡往回走，我很快就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現在，我問著自己，假如我曾經被告知怎麼做，那豈不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措施？假如所謂的保護是像卡席娜嬸嬸所傳達給我的訊息，迷路後會遇到多糟糕的事情，那我也只是在迷路時因為惶恐而變得既聾又啞，完全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再說，其實玉米田並不是真的如嬸嬸所說的這麼廣大。而且當時我也知道這樣的事實，它只是鄉下尋常的一塊玉米田。當時我已經是長得很高的十六歲大女孩，就像我目前的身高。假如我真的在田裡找不到路，我只需要往前直走，一定可以在十五分鐘內穿越玉米田的範圍而到任何的外圍去。或許不是到我要的地方去，不過起碼是有人煙且熱鬧的附近村落。」

她停頓了一下，本以為就要結束。不過當她看到我們一臉狐疑的神情，便繼續說道：「所以囉～為何不教導女兒一些關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如果他們能夠有一些警覺和常識，不管妳是否要告訴他們關於男人的『實情』，當他們真的遇到像之前我講的那樣的事情時，就不會只是盲目的奔跑，而是會冷靜下來找尋出路，或者冷靜下來面對眼前的壞人。」

「只要他們還能自己找到『路』（解決的方法），就能夠遠離危險，我們也不用一天到晚當他們的保母。再說他們也會瞭解正確的兩性相處之道應該是什麼。男孩和女孩之間的相處，本來就是成長的縮影，通往成熟之路的捷徑。就像我的遭遇，如果在那的人懂得這樣教導孩子應付迷路，就不會有人盲目地在田裡轉圓圈，而是冷靜下來思考該怎麼往回走。」

「總之，我相信妳們不會告訴子女什麼是『性』。」（我很訝異聽到她使用這個明確的字眼，基本上這是他們那世代的禁忌。）如果，他們從你們那裡所獲得的訊息，這件事情不過是支持我們家族的繁衍，那這也不會是所謂的真相。父母不願意去碰觸那想說且應該說的禁忌，就會使得他們自己在這個議題上尋求其他能滿足的行為來自我解答。」

「你們應該知道吧？我相信當時卡席娜嬸嬸就是傳達了不正確的觀念給我。當時她在描述玉米田裡男人的德行時，脹紅著臉，像是公雞頭頂上的雞冠般。我相信她現在應該還是這樣子在跟小孩說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