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砸下的洞口
柴米油鹽醬醋茶。除了年少氣盛胸懷壯志,加上「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很少接觸到日常生活上的瑣事。煮飯、洗衣、換床單,並不需要我來煩惱。繳交水電費和門牌稅等雜物也無須操心。總覺得目前應該專注的是事業規劃,提升能力,擴增視野。然而家門前的坑洞卻把我硬生生拖入市井小民的生活裡,不得不面對那硬梆梆的現實。
一般上,新聞頭條不會特別專注在這樣的議題上,例如街燈失靈、溝渠堵塞等事,這顯然到處都在發生。然而正因為因為它無時無刻發生,因此更顯重要。自5年前雪州水供公司前來挖洞修裡地下水管後,我家門前的坑洞就一直在那裡,我想如果有位老伯打從我家門前跑步經過大喊:「喂,那洞是怎樣?」媽媽邊澆花邊回答說:「喔,這是我們家好運啦,不久前有流星掉下來剛好掉在那裡,沒有掉在我們屋頂上算走運了。」跑步老伯大概不會有絲毫懷疑吧。
這麼多年來我對坑洞不甚關心,但家人和鄰居卻已聯絡水供公司多次,也幾度聯繫市議會。市議會說這不關他們的事,水供公司則一拖再拖。日曬雨淋下坑洞越來越大。一開始我將車子停泊在外時,只是稍微顛頗,後來開始顫抖,再後來則劇烈震動。當然那不是地震。每每我停好車後總是默默對自己說:「啊,流星,那是我們家好運。」但顯然其他人不是這麼想的。
由於家門前坑洞所在的位置,恰好位於我家和鄰居家的中間,鄰居偶爾在那裡停車時也深受其擾。人們開始填砂子,但雨一下起來砂子便流開。人們開始放石子,但石子不夠用。最後人們開始放磚塊。好吧,洞口看來總算沒那麼深了。和洞口一樣,市井小民內心的不滿暫時憑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少許慰藉。然後有天鋪路的車子來了,那不踏實的心又開始裂出洞來。
那時我從台灣回到了馬來西亞一年,被報館暫時派回巴生辦事處當記者。鋪路車子轟隆隆以牛車的速度經過我家門前時,滿身汙黑的印度人到我們家前來詢問:「要填洞嗎?700令吉喔。」我們家殷勤地向他解釋說這洞不是流行砸的,是水供公司弄的,如今沒人要理會它。雖然我們家很可憐,但洞口更可憐。但顯然鋪路工人兩者都不同情,他說要錢。此時我有點火了,立馬轉身進入房子拿了個像機出來拍照。鋪路車子繼續以牛車的速度緩緩開過我家,往斜坡開下。不一會另
一位鋪路工人前來說抱歉,但這不是他們的責任。不一會另一位鋪路工人前來,說:「拍就拍啊,誰怕誰,我們只是承包商市議會能怎樣!」然後朝洞裡丟下一包熱辣辣的湯汁。盡管我很同情鋪路工人的處境,但我還是寫了新聞登報紙。
新聞是出了,但南洋半島的日子卻以更殘酷的方式流逝,彷彿在每個烈日當空和旁沱大雨的雨季時反覆提醒陸地上的人們:「你再怎麼努力都是沒用的,怎麼不阿Q一點呢?」人們開始說算了吧,罷了,鋪路工人很可憐的,給他們些錢是好的。然後我心軟了,低頭喃喃說道:「對啊,那一些撿垃圾掃街頭的不都是印度人嗎?」然後大家都麻木了。心裡的洞好像沒了,又彷彿依稀還在。跟家門前的洞口一樣。往後鄰居偶爾抱怨說要找市議員來,但故事顯然早已走到了盡頭。
這便是市井小民的生活吧?從黨的角度出發,安順補選一役行動黨臨時派出黛安娜迎戰馬袖強,說是讓黨朝跨種族的方向前進是沒錯,但市井小民的生活依舊堅挺挺、硬梆梆的佇立那裡。有的時候,甚至一位雄心壯志、滿懷理想、胸懷宇宙的大學生也不得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