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日光天氣象新(專欄用)
新年來到,不如縮小點好了,讓視野從高樓大廈、鐵軌縱橫的繁忙都市,移到城外小鎮的住宅區上,再老鷹般俯衝而下直入我的老家裡。化日光天氣象新的,大概是我的睡房。
從小我總愛往外跑。小時候是去朋友家打電動,長大後是到星巴克喝咖啡看美女,順道寫點什麼。直到最近才察覺到不愛待在家自有一番道理。愛往外跑的孩子可能過動頑皮,也可能是沒有一間屬於自己的睡房。
從粗糙的建築美學來看,單層排屋可能是現代工業化社會的產物,談不上是怪物,但或許有點「橫空出世」。最主要的考量是功能性,盡可能滿足每戶家庭的基本需求,包括磚塊、石灰和水電,目的達到就好。也因此,每間房子都長得分毫不差。這使我想起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的作品,無數複製的瑪莉蓮夢露肖像和可樂瓶(上谷歌輸入關鍵字就可輕易找到),不同的只是外殼上的色彩。
當然,布置家裡是要花費金錢和心思的,但高度「功能密集」的單層排屋卻有許多設計上的缺陷。回頭說我的睡房,的「窗戶」。一般上窗戶除了具有通風採光的功能,也可連繫睡房內外,窗外景色提供居者一個舒緩沉思的空間。但我睡房的窗簾掀開後看見的卻是客廳,廳上有張餐桌,餐桌後面是牆壁。這也並非事實的全部,我睡房的窗外其實掛滿了日常穿用的衣服,根本看不出去。
此外,單層排屋的空間切割也非常曖昧,幾乎每間緊列的房間都設有通風孔,一人說話,滿堂熱鬧。這對老一輩人而言不是問題。傳統上,華裔老人家不覺得獨處空間是必要的,和子孫們濟濟一堂也原是應該。若家裡留下一大堆代代相傳的雜物,真沒處放了便往孩子的睡房裡放,造就了床底沾滿塵埃的紙皮箱和盤據牆角的老衣櫃。
毫無自主權的睡房大概使得我無法乖乖待在家裡。唯一能夠避開吵鬧的地方是主臥室,但那是爸媽的。後來屋簷高聳的後廳裡多造了一間假樓,拾梯而上可以摸到天花板,除了幾聲烏鴉叫和蟬鳴,把門關上也算是僻靜。但不知怎的,我總是懶得去征服那間距甚寬的階梯。
終於,好不容易來到了二十六歲,在美國回來的姐姐的倡議下,我的睡房終於迎來了第一波新改。從姐姐那裏繼承過來的粉紅色牆壁將重新粉刷,母親老樹盤根的舊衣櫃將要搬離,陳年床架、書桌和書櫃都要換新了。或許也買一盞黃燈柱取代亮眼白光。窗戶是注定面朝牆壁了,滿堂熱鬧想想也罷,也許以後冷清了會懷念。好歹新年來到,我的睡房也將真正成為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