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0-22 13:15:43郭史光治

「一個人總有一個人的時候,就像那幾隻貓。」

  母親生日那天,我向公司請了假,兩人乘車到摩立海邊度假。並非那裏特別出名,而是距離恰好,約五十公里的路程,途經昔江港、仁嘉隆和萬津,沿途多是馬來甘榜,高腳屋傍著細長、灣曲、飄葉的樹,有時是搭棚的路邊攤,間中晃過門面簡陋的小廠。到得那里時才發現沙灘沒了,反而沿岸築起了洋灰步道和防波堤,步道上安置著幾座矮長凳,還有一個木製的亭子和膫望台。我倆多數時候都在走。步道中央的柱子上抵著五隻鴿子,母親說這塑料做的耐久嗎?可我從來不曾關心這個。

 

  散步以後我倆在海邊廣場的馬來攤上點了兩碗煎蕊冰、椰漿飯和燒魚。煎蕊很大碗,燒魚魚肉硬實,一度以為是不是沒有烤熟。招呼後,一身便服走來的馬來店主說是魚的問題,正待捧碗當兒母親說沒關係沒關係,記得公公說有些魚喜歡用身體磨海底的石頭,讓身體變硬,大概就是這魚了。公公是是在前年去世的。母親以為海邊蚊子很多,結果沒有,只有海風很舒服。「以前我來這裡給學校講座的時候,就很喜歡一個人來這裡走走,買東西坐在海邊吃。」「為甚麼不和朋友一起來?」「不要啦,我喜歡一個人嘛,和朋友來就一定要說話了。」之後我們回到下榻的酒店裡,看了片刻電視後出門做按摩,一天就這麼過了。

 

   錯過了落日,母親原本打算天未亮就起床看日出,可我醒來時已是早上九點鐘,陽光穿過陽台的窗簾射入,要打開落地窗才會感覺溫暖。酒店提供的早點十點鐘停止服務,刷牙洗臉後我們繞進大廳旁的餐館用餐。裡頭是東南亞風味擺設,以溫暖厚實的木頭棕色系為主,搭配深綠色闊葉和棕梠盆栽。越過花園投入的陽光被裁成格子狀灑落格子地上。自由餐的食物很簡單,一道馬來炒麵,一道東炎炒飯,加上必備的柳橙汁、茶和咖啡。還有紅、黃兩色西瓜。在偶爾響起的刀叉盤碗碰撞聲中,她說臨走前在去一次海邊吧。

 

  中午時分我倆又回到了昨夜那人影寂寥的海邊。母親不無驕傲地說,這一帶的學校她全都來過,觸動了不少華裔學子的心。每次都沒收多少錢,剩餘的錢就來這兒買東西走走。松樹下兩位滿身沙的男生正坐著交談,身穿刷白的圓領襯衫和牛仔長褲,也許是這一帶的裝修工人。三位頭裹紗巾的馬來少女結伴走過我們身邊時被母親叫住了,好幫我們拍張照。背對海,按下快門的那一刻我不得不鬆開眉頭,揚起一絲淺笑。畢竟這也不是我所關心的,她經常收藏許多陳年舊物,像是中學作文簿之類的,但我都嫌它們阻礙。

 

  在步道邊緣城垛般的平面石塊上坐下,我遠遠看見兩隻小貓朝我走來。「狗多的地方就是華人,貓多的地方就是馬來人。」母親說罷,躺下身子。我望著海發呆了陣,無意間轉頭時小白貓在我身後伸懶腰,舔爪子,另一隻小花貓則在一旁蹲伏。不一會,小白貓緩緩起身走入石塊間的縫隙,從海的另一端探出頭來,小花貓也隨後擠入。它們雙雙盯著堤下另一隻黑貓在退潮後的沙地上行走。黑貓彷彿自個走了好久,某個瞬間它停步抬頭,接著一屈膝縱身兩個跳,便躍上了頭上的步道。看著兩隻小貓尾隨著突然現身的黑貓前行,原以為它們是要結伴了,誰料走在中間的小白貓在途中低下了頭尋覓什麼,落在後尾的小花貓也頓住了。黑貓頭也不回地繼續走,一會便在眼前消失。

 

  沿著鄉間小徑開車回家的途中,我一度想問母親,當姐姐在波士頓,父親在上海而我在台北念書當兒,她一個人在摩立的海邊散步是否感覺難過。一開始時我確實為此難過,但想想一個人總有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是被迫,就像那三隻貓一樣。啟動車前雨刷當兒,我想起前女友曾在某個冬夜裡突然哭了起來,問我是不是不愛她了,後來才曉得那是經期前的情緒波動。當時我確實難過了很久。回頭看,有寫難過應該讓它在心底輕輕走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