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不認得自己(一)
自從由總社調來巴生以後,我成了一位地方記者。盡管資歷尚淺不算稱職,但也將就著。當夜開車從八打零再也(Petaling Jaya)打聯邦大道過站,過橋,開下百家利(Berkeley)交通圈,彷彿熟悉的廣報板也變得不太一樣。
兩天週假結束後便上班。我開著老車拐上老街,不消五分鐘就到了黃梨路上的辦事處。穿過底樓廣告部扶梯而上,那狹長的辦公室便是我新的工作地方了。
同事說辦事處的任物雜多,包括法庭、警局、民生、政黨,首相乍臨得匆匆趕去趕回,打稿上傳。語畢,他們互指彼此的身形微笑。
聽聞巴生是個特別的地方,華裔很多,數百家公會、社團、廟會林立,每晚有吃不完的宴會酒席,地方領袖輪番致詞開幕,舉杯高喊「飲勝」,農曆新年則夜夜撈生。我不曉得父母當初如何落腳此地,更不知道原來我在這麼一個地方長大。
同事說等著瞧,幾個月後你就是個胖子。
看世界的方式很多,切入的角度也各有不同。近代的觀看方式大多挪自西方學究,邏輯辯證,歷史考證,推論和衍伸。從一定的距離和高度看中國,那樣的國度奇特,而身居其中的人民也微妙。
中國自秦朝以降便常年維持大一統的局勢。中國一位年輕的民俗信仰學者宋燕鵬說:「只要仔細推算,中國統一的時間遠比分裂時期來得長。」此外,無論是征討侵佔或被入侵,外族也全逃不過被同化的宿命。元朝蒙古和清朝滿族便是很好的例子。若從航海史上看,盡管中國因各種原因而沒有成為殖民者,但其早期經貿範圍的廣泛,以及明、清時期的大量外遷定居,卻是其他民族所沒有的。
我們的南洋祖先,便是這一片檢視鏡下的無數細節之一。不同的是,他們眼前的現實滿目瘡痍。
如果不是派駐巴生,我不會知道原來我家處在華社的中心,鄰近各華團最活躍的幾個地點。方圓一公里內有福建會館、皇朝酒家、新蘭花園酒樓、海天樓、皇龍酒家和巴生中華總商會。農曆新年時分,夜夜燈火通明,車子如遊龍排列停泊。從前我漫不經心開過,如今掛上記者證,不得不耐心尋找泊車位,艱新插入,成為其中一片龍鱗,然後下車,入門,迎向一片喧鬧。
猶記得小時候,在電視螢幕像相框,頭上戴著天線帽的年代裡,母親喜歡帶我到家門後山坡上的廟會看京劇。祭神時節,不管有沒有人,廟會總會掛上大帆布播放廣東電影。天公誕來臨,爆竹生更是響徹天際,幾乎通宵達旦。
說起來,我們不就是中國的後裔?自成一個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