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19 00:46:02郭史光治
格格
家門外的狗越來越多了。
說真的,被家裡趕出來的漢子不一定叫流浪漢,也許叫敗家子、二世祖,可能是家暴,忍受不了家裡一天大吵,三天更大吵。箇中原因可能是道德淪喪,或生活所迫不得不然。狗呢?管叫流浪狗,它們不幹案偷竊,也沒政治犯。
大學最後一個寒假我從台灣回來,出了機場搭上車,一路開回家。驶上門外斜坡時一群流浪狗群吠跟在車後。姐姐下車,它們湧上。車燈前就像一幅文藝復興的畫,掛牆上卻太難過。
車子停在前院,姐姐到廚房炸幾片過期凍肉,盛碗裡捧到屋前餵食。吠叫的很多,得寵的只一隻。沒有名字,姐姐管叫格格。總比流浪狗好聽些。
格格不是清宮妃嬪,僅是英文諧音,意思是妹妹。格格是這道斜坡上唯一的母狗,豎起一對尖耳,搖晃尾巴看遠方。聞見姐姐氣味才一轉頭。
狗沒有語言,記載不了歷史,聽不懂人話。為傳達意思,姐姐只在她隻身前來時拋肉。若是率領群雄而來,那肉便只是躺著。久而久之,她搖晃的尾巴後一片清冷,趁夜色前來和姐姐相聚,吃肉,摸摸頭。格格咪細了眼。
眼是棕色的,皮膚黃黑夾雜。姐姐走了以後我發現她很討人喜。
除了我們,其他家也餵她。於是格格很幸福地在小屋和豪宅間進出。提起一隻腳,毛髮在柵欄間一梳,一擠,愈見豐滿的身子鑽進豪宅前院,腳下是一大片紅磚地。
原以為她是我是我們的,周末午間卻懶洋洋趴在對面簷廊下。誰知道傍晚又到門前吐舌。我不知道。格格也是我們家的。媽媽說郵差騎著摩托前來派信時她在我們家門外吠,吠完,鑽入對面豪宅再吠。這麼說來,格格也有一半是我們的了。
姐姐走了以後媽媽餵她。媽媽不在,自己總感覺有責任。
媽媽離開時我不理她,覺得濫情餵肉不是個好辦法。餵飽了格格,接著到處生孩子,這爛攤子誰來負責?會不會有人替孩子取名字?或全叫流浪狗,號碼都沒有。
但有情無情都好,格格的尖耳和尾巴永遠不下垂或停止。日復一日,也許閒著沒事,一腳才踏下她便跑來。不被車門聲嚇,也不理會表情,就跟在後頭,豎耳朵,搖尾,吐舌頭,在門外喘氣,看你脫鞋進屋。才一天我就敗了。
翌日晚間,格格在門外待了很久,偶一聲吠叫。我打開冰箱,只發現雞蛋。我裝了杯熱水放入雞蛋,用茶蓋蓋起。五分鐘後用湯匙撈起觀察。蛋殼表面水蒸發得快,差不多了,再用蓋子拿到門外。
門才打開格格溜了進來,回頭看看我,又溜進了鐵花門裡的置鞋處。我急急入屋,對她大力跺腳,沒用。她縮在角落,低頭看蓋上的蛋,看地板。我拾起雨傘扣地,仍舊沒用。我用雨傘把她推出來,傘竟抝折了。最後我敲開蛋,蛋汁流了一地,格格一動不動。
我突然感到難過,輕聲說阿,格格,妳在想什麼?我用腳費力地把她推出角落,推到鐵花門前時她一溜煙跑了,跑出大門,越馬路,鑽入豪宅。那一晚我沒睡好。
媽媽回來以後才一切如常。是我的問題嗎?媽媽可以餵格格,也可以生她的氣不餵她,懲罰。無論如何,那以後我再不餵她了,只任進出家門,舔盆栽底的水,捲伏在角落一整個下午。下雨天她喜歡進來,窩在洗衣機旁看雨,閉上眼睛,把頭埋進腿裡。
姐姐沒回,沒人蹲下摸格格,用兩手搓頸上的毛。我沒再餵她,但她依舊聞聲而至。我漸漸分不清這是技倆,還是她傻。
平日倒還好,交配季節斜坡上卻湧現成群公狗。品種我不認得,但先是一隻白色香檳狗,一隻棕捲毛大狗,幾隻黑色和黃色狗。通通跑來。
棕捲毛大狗長得最大,臉上一道疤。格格躲進我們家時他睡門外,儼然一對情侶。其它狗兒在周圍徘徊,偶爾坐下巴望。門打開,格格出來,大狗也站起來,雙雙離開。
媽媽說妳看,格格給它霸佔了。最雄壯的沒狗敢惹。確實,它們管跟在周圍看,只能趁隙而入。原來這不是愛情,是大隻的贏。夜裡我不時聽見陣陣狗吠聲,不知是誰和誰交配了?
關心作甚?朋友說連人權都沒法解決了,談什麼狗權?
那天媽媽又說了,啊,那可憐的小香檳,和格格交配後被大狗咬,他也不甘示弱地反咬了口。最終格格是否會和它們全交配一輪?公狗互相廝咬,格格生下小孩。
突然有天,豪宅大門底封了網,格格豎耳搖尾,站門外。她往內看了好久,轉身朝我們家來。媽媽發出禁令不准她進來,一進來門外全是公狗。格格在門外看了好久,下雨了,躲進我泊在門外的老車底。郵差來了她照吠,陌生人來了,整條斜坡都在吠。
等交配季節過去,媽媽說。她聽說豪宅人家幾天前把她載到了很遠的地方,但她還是回來了。難怪有那麼幾天我沒看見格格,公狗都垂頭喪氣。昨天下車時她跑來,豎耳搖尾,棕色眼裡沒有一絲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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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2-24 21:11:49
真的把她带进来养会不会更好呢?
怎麼養,家裡沒空間也常沒人。天公誕狗都被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