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20 16:00:44郭史光治
越南沙壩
越南沙壩（Sappa）。從河內搭火車出發需要十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才能抵達。我買了張二等票，車廂內有一張淨白的床，一面枕頭和被褥。幫我扛行李的瘦小男生在對面坐下。我詫異地看他。他說貼士。當下我有點氣憤。這沒說好，而且真的沒什麼錢了，我說。好吧，不用了，說罷他迅即離開。其餘乘客陸續進入。夜深了，我打開床頭燈看書。更深了，打熄，轉過身子看窗外。
走出老街（Lao Cai）火車站，再轉乘一輛小型廂車上山，抵達山上時是清晨七點多鐘。一路下著大雨，土石流堵住了山路。「老天，搞不好有人掛了。」荷里說。真的嗎？我問。「歐，搞不好真的有人被壓死了這個事實，沒辦法的不是嗎？」荷里是紐西蘭人，一位建築工。高大，帥氣，黑捲髮，身上的氣息和窗外的景色很相襯。所幸沒人喪命。
在東南亞以北的地區走一趟後你會發現，發展中國家的當地經濟，有相當大一部分是靠旅遊業帶動的。尤其是偏郊的林裡山區，是老外們最喜歡待的地方。他們來來這不一定有什麼目地。舉目四望，你看見那麼多流動的西方人，你真的無法一一問「你們為甚麼過來？」最主要的還是便宜，想換個環境，暫時脫離一絲不苟又冷漠的歐洲社會。
盡管發展較成熟的旅遊區會提供各種娛樂，像清邁，本身除了是個遺跡之城，旅行社也策劃露營、騎象、抱老虎、禪坐、料理班等當地活動。然而導遊藍說，從前的沙壩甚麼都沒有，就這麼一個小鎮，遠足的山路都未開發。當時年輕的她在鎮裡租一間店面賣飾品，老外喝完咖啡或酒後經常光顧，一聊就好幾天，也不介意。有的甚至一不小心擦槍走火，一輩子就這麼待下了，開間酒吧或餐廳。
沙壩山上有一座教堂，一片大廣場和市集。我住的那一條斜坡上全是西式旅館、精緻的餐廳和小店面。下微雨的路旁站著兩位黑苗族女生，手提竹籃上前和我們說話。不用了，謝謝，我說。她們還是不停地說話，表情和藹地一路跟隨。我不曉得她們是為了練習語言，或是把掙錢的需求埋得很深。後來想想，那更可能是種迫切的無奈。「答應我買一個手環喔，打勾勾。」女孩說。我說對不起，我沒辦法，隨之為自己煩躁的態度而感到羞愧。
你總是可以看到這一些少數民族散落各處。在路邊，在廣場上，在市集裡，在教堂的門前。多數售賣手製品，如肩包、枕頭套、置物曩、腕繩等等。在廣場上張望的主動前來和你閒聊，邀請你到她們的村落裡住，接著自行開價。然而討價還價時卻很容易地就妥協了。說到底，再便宜都好，老外們始終不信任她們。教堂門前坐著一位黑苗族少女，正解下額前髮簪順理長髮。我說妳的頭髮很漂亮，她說她們過了一定歲數後就不能剪了，接著一一掏出竹簍裡的東西要我看。此時不遠處另一位少女也走了過來，她倆開始搶奪眼前的顧客。
店面賣的多是外套和鞋子，The North Face和其他登山品牌。有的顯然是冒牌的，把兩個品牌名稱縫在了一塊。後來我才知曉全是冒牌的，終究我還是買了件紅外套，卻和老闆交了朋友。晚間，我們到夜市邊的高地露台上喝越南咖啡。咖啡粉裝在一個鐵罐子裡，浸泡過的水往底下的杯子裡滴，直到停歇為止。
我問Hong先生市集裡的東西都是這裡的麼？他說只有其中幾樣，其它都是運來的，賣遊客。我問他越南人們一個月的薪水大約多少？多數人們都從事旅遊業麼？他說大約二百到三百美金，人們大多是種田人家，或在酒店餐廳裡做清潔工。這使我想起越南電影《戀戀三季》裡的妓女，在西方人奢華的資本社會外努力地旁敲側擊。那你的生意呢？Hong先生說他剛遷來不久，他喜歡大自然，喜歡和朋友到附近爬爬山。生意還行。我也想起藍告訴過我，從前店面生意容易做，現在難了。老外們都往山裡走，這使得她們不得不一路跟隨遊客翻山越嶺，兜售飾品。後來路程越來越長，她們也只好放棄這麼做了。
人群在底下的夜市裡流竄。夜市狹長，夾在山壁和高地的欄杆之間。我們點了兩杯咖啡。人潮逐漸稀少，攤子也一一收撤。望著這一片充斥著遊客的山頭小鎮，下午市集裡收垃圾女孩那一張憤怒的臉突然浮現。她把髒水潑到我和幾位西方朋友的腳邊，用力把我們撞開。此時，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腕上黑苗族少女為我綁上的彩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