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8 10:03:10郭史光治

關於寫作-我的回顧與反思 18

  對於一位讀者而言,閱讀不僅僅是個消遣,是修練。在我所居住的半島上,我常聽見人們說他們不看小說,說,從那裡他們學不到什麼。確然,這塊土地上賣得最好的書籍便是醫療食譜與保健了。然而我會這麼想,人類所擁有的不僅僅是工具和便利,在那肉身以外和以內,都住著許許多多看不見的靈魂。《刺鳥》教我翹腳,《麥田捕手》教你反戴鴨舌帽,我說不出那到底教會了你什麼,但我不會把「小說故事」說成「工具」,就像沒人會說「我有個工具般的靈魂」一樣。也許可以稱之為「藝術」吧!閱讀也是一門藝術,而藝術需要持續的提升與修練。

  對於一位寫作者而言也一樣。筆尖下誕生的是文字,故而閱讀別人的文字變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光是看文字長大成人的模樣,而是透過線索往前追溯,想像它脫離母胎的過程,在濕冷的洞穴裡破殼,在溫暖的巢中孵化。然而奇妙的是,正當你以為透過大量的閱讀可以為你帶來什麼的當兒,某些東西缺卻自動找上了你。一如你在書店裡徘徊,不經意買了本陌生的書卻從此改變了你的一生。

  每個階段上找上你的東西都不同。像武俠小說,是透過母親找上我的。古龍是在那一間叫「書蟲」的漫畫店裡。村上是在我學校的課室內,更了不起了,依附在詩人身上,再像跳蚤般撲了上來。米蘭.昆德拉肯定不是在失戀以後。更早以前。依稀記得是在十四歲的生活營裡一位詩人提到了張愛玲,然後說到了「不朽」,就像一個少女在河邊翹起了尾指。昆德拉寫了本《不朽》。另一本叫做《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十七歲時我買了它,讀了些丟開了,看不懂。在那不愉快的閱讀經歷中,我唯一記得的是特麗莎對著鏡子看自己,靈魂像沖上甲板的水手湧上她的雙眸。

  在我失戀了半年多以後的某天裡,上完「小說創作」課的我心血來潮買了本《生》回宿舍翻閱。讀著讀著便看完了,而且非常喜歡。在十七歲至二十歲之間的改變也許無從得知,然而藉由閱讀我確實知道自己改變了,從看不懂昆德拉到喜歡上他。在那之間我經歷了離鄉與失戀,我接觸了思想和批判,一丁點的結構主義,就在書頁翻開的瞬間他找上了我。

  青春是個階段,大學是個階段。脫離了青春代表退去了色彩絢麗的外衣,揮別武林、動漫與搖滾,不再乘坐情感的諾亞方舟四處漂泊。在那之中我學會了理性,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只有這樣才能看懂昆德拉筆下字裡行間的幽默與嘲諷,而不至於將所有事情都當真了。這麼說來,青春的我一定是將所有事情都當真了,結果壓根不知他在說些什麼。換言之,看窗外落淚的少年在漫畫裡動人的,在昆德拉的書裡卻多少有點兒可笑。

  突然之間我彷彿明白了一位教授說的話。她說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不願意再回到她少女的時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