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10 23:16:29郭史光治
關於寫作－我的回顧與反思 05
從生活營回來以後的那一段日子，我寫了很多的稿。不得不說海明威是對的，確實多數在不快樂的當兒所寫下。十四歲說不上是童年，卻是個敏感而脆弱的階段。小孩內心所想的，往往比大人來得遙遠而深沉得多。一雙孩童的眼所凝視的是生命，生命的感受，對於世界的困惑與好奇。而後者，則轉向了社會與責任。寫作的過程亦然。
在那一段不快樂的日子裡，喜歡古龍並非毫無來由的。一如笨小孩喜歡大雄，寂寞的小孩喜歡古龍。沒人再笨得過大雄的了，也沒人比古龍來得再寂寞。我不是很曉得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僅僅知道很年輕時候便成了職業寫手，為了糊口飯吃，不得不拼命地寫，與此同時沒命地喝酒。據說他頭很大，人長得不帥，在女人們的眼中卻迷人得要命。晚年因抽菸酗酒患了肝癌住院，酒不行喝了，卻喝，最後吐了兩口血嗚呼升天。豪爽！
為此，在不快樂的時候我總想像自己是古龍，或他筆下的主角，把自己想得痛苦再痛苦，寂寞再寂寞，悲慘得《孤雛淚》都不算什麼。彷彿這麼一來我就武功高強了，對這可惡的母親嘛，只是不屑使用。某個晚上我睡不著覺，母親說起床吃點東西好睡些，替我泡了杯熱美祿配餅乾。我倆坐在客廳白燈下的桌子兩端，我說欸，我想自殺耶。印象所及母親無甚反應，又似乎斥責了我兩句，已經記不分明，總之收效不佳。也許慣了。前不久她看完了《傳說》後噓了口氣說老天，還好你讓他們都復活了。
想像，當時的我可以把自己想像成任何的東西。一朵花，一粒沙，一隻鞋或臭襪子，簡直升天遁地無所不能。我能想像自己武藝精湛耍得一手飛刀絕技，雙手一揮把母親釘在牆上，也能想像自己輕功高強，稍不順心便飛簷走壁逃離現場。我能想像吃宵夜時餅乾把我給噎死了，也能想像椅腳突然折斷母親大呼一聲消失在我眼前。繼續一篇篇翻讀從前登報的文章，有篇《想像中的我》，寫的是母親把我趕出家結果我他媽的一去不回，她難過得要命。有篇《酒店裡的兩個人》，寫的是我和另一位白癡的對話，頻頻告訴他我多麼想逃離又多麼地思念萬惡的母親。而這一些文章一篇篇寄出去，大約也塞滿了編輯室的信箱。
有賴於多少有點兒收集癖的母親，在我成長的歲月裡，她總喜歡時不時從床底、櫥上或庫房中搜出零星舊物嚇我一跳。有一回不知怎的她搜出了我初中的馬來文作文本，按耐住洋洋自得之情要我看看。等她離開視線範圍後我趕緊打開，一看，裡頭全是議論文。題目諸如「我們該如何減少溫室效應？」，底下洋洋灑灑千言，寫著少開車、搭巴士，建設好國家公共交通，附近買糖果的話踩單車別死求活賴爸爸開車，放學回家距離短別懶，用走的，諸如此類。讀完以後，我才曉得了初中的我是多麼的貧脊，如果不是武俠小說。如果不是想像，我便只能當個按時交週記的學生了。
如今回想，餐桌前說要自殺的我，竟是個多麼有趣的小孩。
很有趣的形容，和丰富的想象力。哈哈！读人的自传是件很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