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04 17:53:30郭史光治
SHANGHAI STORY之三:THE APARTMENT - 05
「是你嗎?」門外傳來一陣微弱的問話。
「我以為妳沒回來呢。」我說。
「原本是不回來的,但臨時有些變化。」說著話當兒響起一些聲音。鞋底碰鞋架、關門聲、步履、背包落下沙發。不一會水都淌過了以後她走了進來。
「怎麼樣,好躺吧,寫得怎麼樣。」
「好躺啊,這麼大一張,可以躺三個人吧。」
「是吧,我也很喜歡這床,一躺下去嘛就睡著了。」
「寫啊,也沒寫什麼,寫不出東西…我需要出去麼?」我問。
「不用啊沒關係。」她從衣櫥裡拿出衣服後,背過身脫下了上衣。彎腰時看得見一節節脊椎凸出白皙的背。
「妳好瘦啊。」
「還好吧,我也不是吃得特別少的人。」說著拉下了牛仔褲,輪流將腿抽出褲管,套上一件灰棉運動長褲。把換好的衣物放入籃子裡後,她爬上了床頭,將身子縮進被裡。
「我覺得啊,走進一個人的家,一個人的房間,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就像有魔法一樣。」
「怎麼說呢?」
「看得出一些東西…就像從前我進入女友家裡…那段日子就像是魔術變出來的…」
「怎說?」
「怎麼說啊…譬如一進門我就看見了桌上的咖啡,妳知道我喜歡喝咖啡,還有巧克力,我好像只是隨口提過一次嘴巴癢會想吃巧克力,妳都記得了。」
「還有呢?」
「還有啊,桌上東西不多,而且幾乎都擺在盒子裡。整間房的東西都不多,還有兩個大行李箱,打開著,感覺像是常常處於某種,流動的狀態。」
「嗯。」
「妳大約是個細心的人吧,目前的狀態比較…飄泊,也許…」
「還有呢?」
「沒了。」我說。總不能提起那一件紅色內褲吧?
「結果什麼也沒寫?什麼時間到的。」
「早上起床就來了,三個小時了,還真的寫不出。喝了兩杯咖啡這樣,坐一坐,躺一躺,也許是太舒服了。」
「歐還有,音樂很平靜,也許妳內心是個平靜的人吧。」我說。
「也有搖滾啊比較嗨的,只是想你寫作嘛,就留一片比較有氣氛的給你。」
比較有氣氛,我莫名地不太喜歡這詞兒。我倆沉默了陣我說:「唉,累了,想睡一會。」
「好啊,我也是。」她說。
我雙手枕腦後閉上了眼。我到底在幹嘛呢?心裡禁不住想,想起了星吧克女孩,踢翻的花瓶,滾落一地的棕色塑料泥丸,漸亮的天,女友……我感覺到床面在蠕動,一雙手抱住了我。
「借我抱一下好嗎?」她輕聲問。
「好啊,沒差,反正單身。」閉上的雙目前沒有色彩,一片漆黑,就像平靜的夜。
「嗯。」我的身體可以感覺到她小小的手掌,短短的手臂,嬌小的身軀正靠在我身上。
「話說那位老師後來怎樣了?」她沒有回答。
「很年輕,後來得了癌症死了。」
「癌症?真的假的?」
「真的啊,他住院的時候我有去看他。」
「生日送蛋糕了麼?」她不說話。
「送了。那天我還特地踩單車到他家裡送給他呢。他帶我到河邊去了,說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只記得那天太陽很大,河邊一排白花花的蘆葦很漂亮。」
「嗯。」耳邊又聽見了工地傳來的聲音。
「我想…我不適合一個家庭…」
「什麼?」
「不適合一個家。」
「為甚麼呢?」
「如果有天…」 她頓了下。
「如果有天怎樣?」
「如果有天我能像你一樣把心裡話都說出來就好了…」
「把心裡的話都…」我聽得不是很分明。
就這樣她抱著我,我雙手枕腦後一動不動的,維持了好一段時間。工地聲始終沒有停止,中年男人在寒冷的冬日下辛勤勞動,想必行人們也一一地路過。是否誰發現了誰的存在?我又想起了更久遠以前的事,一片鄉愁來襲。這當兒她鬆開了手,翻身轉開。
「我還是寫點東西好了。」我說。抬腿下床,坐到桌前,發呆。我轉頭看她,彷彿真的睡著了。
「嘿。」我輕喚了聲,整間方都沒有絲毫回應。於是拾起了紙筆,悄悄擺回椅子,走出了房間。我撿起架上的鞋,剛還在地上的,穿上,輕輕開門。反身關門當兒電話響了起來。就在此時,不知為何我站在原地遲疑了陣。鈴聲嘎然而止。我依稀聽見房裡傳出來的聲音:
「嘿…寶貝,媽媽工作太累睡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