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04 16:59:51郭史光治
SHANGHAI STORY之三：THE APARTMENT - 04
去Ashley的家以前，我禁不住推敲她這個人。已婚，和丈夫分隔兩地隻身遠赴上海。從小有個嚴格木訥的母親，不太曉得透過電話表達情感。很愛她的外婆，外婆去世時哭得比谁都難過。不喜歡和同事成群結隊外出，宴席上總站在角落觀看。怎麼聽起來有點孤僻？仔細一想我們之間的交談，她並不予我這樣的感覺，言詞不多卻認真而深刻。
當天早上起床，我慢吞吞刷好牙、洗好臉，拾起背包便往她家小區走去。出得門來聽見鄰居拉響二胡演奏，拱橋底下的河平靜如昔，柳枝輕拂。行走到大街上，行人和車輛穿梭，匆匆來去，彷彿連寒冷都忘了。日光斜照。沿著昨夜電動三輪車的途徑前行，途經一排緊鎖的服飾店，櫥窗前的塑料模特赤裸裸，面無表情地搔首弄姿。商店對面是一片施工中的空地，工人在巨大的筋架上屈膝彎腰。她所居住的小區大門就在眼前。我向前走，朝警衛微微一笑，尋找昨夜的樓。
憑著些微的印象我來到了一棟陌生的樓門前，依照簡訊上的數字輸入密碼。鋼門「滴」一聲打開。穿過陰暗的前廳，我搭上電梯，按下四樓，不一會便來到了房門前。鑰匙已在手中，我插入，喀嚓一聲，一陣寒意撲來。
這開門的動作好熟悉。從前我便是跟在前女友的背後看她打開門。她走進去，彎腰脫鞋當兒我瞧見了大廳光景。
陽台落地窗上如上一回般敞開，寒風從那裏吹了進來，竿子上換了衣物，紅色內衣褲漫無目地的飄。沙發前的桌上立著一罐速融咖啡粒和一包巧克力，電視機旁的音響上躺著一片海藍色光碟。我輕輕掐起光碟播放，室內頓時響起海濤聲，歌緩緩地唱起。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左顧右望。周圍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像緞帶下的禮物盒子未被拆開的內裡。不一會我站起身到廚房拿杯子泡了杯咖啡端到房裡。
睡房很大，幾乎佔了整棟房三分之二的面積。床面收拾得整齊乾淨，棉被平鋪，枕頭也都在床頭擺放好。我在窗前的沙發椅上坐下，低頭望著小腿上的陽光啜了口咖啡，耳邊聽得見房外漏入的海濤聲。眼前桌面上安放著一些小東西，桌邊立著兩個大行李箱。啜口咖啡，我側頭看空蕩的床發了會兒呆，才終於將紙筆在桌上擺好，準備寫些什麼。
微弱的樂聲中夾雜著遠方咚咚鏗鏘。總是每寫兩行字便望向窗外。遠方的工地讓我忍不住眺望，彷彿那裏頭存在著某種真實，某種說不清、看不見的東西。我嘗試把它寫下卻失敗了，於是舒了口氣，拾起桌上的東西一一端詳。資生堂美容護膚品、職場教學和心靈書籍、一些小玩意兒，一束花和一個小本子。我將本子打開。
只有開始的幾頁寫上了文字，其餘一片空白。我有些好奇的讀了起來，該不會是……文中說的是一位小女孩的故事。上了初中二那一年，小女孩班裡來了個二十三、四歲的男老師，教數學，長得削瘦高挺，戴一副細框眼鏡，在她眼裡顯得斯文又俊俏。男老師教課輕鬆有趣，又很有耐心，班上同齡的女生們都很喜歡他，總是千方百計問老師問題。這也包括小女孩自己。然而每當看見朋友們如此踴躍，她便暗自告訴自己說，算了，又何必便得跟她們一樣呢？雖然如此，每當上數學課時小女孩總是盯著老師不放，老師似乎也察覺到了，偶爾一回眸，眼神對上便微微一笑，小女孩立刻低下頭來。事實上她在耐心地等候，等老師生日那一天，她要自己做一份蛋糕給他，下課後親自送去給他……故事在這裡中斷。
不知為何，一瞬間我沉思了起來。心裡有些莫名的哀傷，而窗外仍是那一片工地。我感到一股孤寂把我圍了起來。
在沙發椅上繼續坐了一會後，我起身走出房外泡第二杯咖啡，關上音樂，坐在窗台上默默地又喝了起來。怎麼辦才好呢？我想。日記裡的文字不是很漂亮，敘述有些斷裂的地方，但自己彷彿沒法寫得比那更好了。那寫作對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想了好久以後咖啡都喝完了仍舊不得其解。將杯子擱桌上，往寬敞得足以睡三個人的床上躺下。望著天花板當兒房外響起了開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