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19 14:51:40郭史光治
SHANGHAI STORY之三：THE APARTMENT - 03
上了車後我該說更多話的，一時間卻想不出什麼。氣氛僵持了片刻後反而無所謂了。距離近，又沒有窗口，我們望著前方橫擱的缺口，女司機的頭顛頗搖晃。幾道亮光照亮她漆黑的髮。見這樣的夜，車外很冷。
每一上車我總覺得哀傷。汽車、巴士、公交車，長短途，或熟悉或陌生的景色，隱隱然彷彿自己是為道路而生的人。為道路而生，為旅途而哀傷。就好似有人總是為此而高興一樣，雀躍地出發，盡興而歸。也許是為了迴避彼此間這般陌生的距離，開始沉思「道路」出現以前以及以後的分別。
「會不會是這樣呢？道路，甚至是高速公路出現了，旅途縮短了，不再大幅佔據人們的生活成為其中一部分。觀念改變了，由一種沉思的哀愁，成為短暫的緬懷。」我終究沒有說出口，害怕被視為怪人。望著前方我等著她說話，然而沒有。
「是五塊錢對吧？」我提高聲量問司機。
「是的呀。」她模模糊糊喊了回來。
「跟去我那裏一樣價錢嘛。」我聳聳眉說。
「對啊，距離應該是差不多。」她睜大雙目微微側身回答。
快到了吧？我心想。一旦脫離沉思的狀態便沒法放鬆。甚至在車子拐彎時緊緊壓低身子。瞥了她一眼，卻只看見大腿上的右手手背。
車子緩緩減速，慢下，依照Ashley的指示駛入小區里，前行不久後左轉，接著停下。她早已掏出了錢。伸手付款後我們下車，身子禁不住又是一顫。眼前，車子亮著黃燈噗噗噗消失了。
「走吧。」她說。我跟著她走上台階，看著她把鑰匙插入鎖孔，旋轉打開。穿過昏暗的底樓前廳，抬頭看見電梯門楣亮著黯淡的數字，正一層層往我們靠近。冰冷的鋼門打開，我們躲了進去。關上後溫暖不少。
引擎轟隆聲使得這一回的沉默變得合理，彷彿電動車上是非法一樣，像靜悄悄踩過森林保育線的獵人。
「四樓怎麼聽起來不太吉祥？不過在我們那裏馬來人很喜歡這四個號碼，他們覺得很像在翹腳很悠哉。」
「是啊？有這回事啊？」
「恩。」我點頭，低頭看原地踏步的腳。鋼門上映出背後她模糊的輪廓。
「你應該說沒進來過這裡的小區吧？」她從背後問。
「恩，還真沒有。」我說。電梯門不一會後打開。我按著按鈕讓她率先出門。
「謝謝你喔。」她點頭微笑走過我面前。
「去死。」我隨著踩了出去。在貼了一對春聯的門前她挑了挑鑰匙，迅速打開了門，接著伸手沿著壁面點亮燈。
「進去吧。」她笑說。
「好啊。」我在門邊脫了鞋走進去。
屋子裡很冷，後來才知道是陽台落地窗沒關。高處竿子上掛著彷彿是一套的灰色內衣褲，在城市的高處吹著寒風，輕輕地飄。她從廚房裡拿出兩個杯子，用沙發邊的飲水機裝了兩杯熱水放桌上。
「以一個人來說，這房子不錯啊，雖然有點小……」我彎腰拾起桌上的杯子，啜了口。頓感暖和不少。
「是啊，我蠻滿意的。反正一個人住也不需要太多東西。來來來，看電視吧。」她一屁股坐下沙發，撿起遙控機打開電視調電台。
我看了看四周，沒看到時鐘。乘車過來時已是十點半，現在快十一點了吧？我捧著杯子坐她隔壁沙發格上。
「不如看碟好了。」她說。
「隨便啊。妳平時下班就這樣坐在這看戲喔？」我隨意問道。
「對啊，有時就下廚房煮點東西吃啊，我覺得這樣蠻好的。嘿要看什麼碟你去看看，就在電視機下面的那個抽屜裡。」
「恩…我看下幾點喔，太晚的話還是下次好了…」
「現在啊…」她站起身走進房間裡。我側頭看陽台外，內衣褲不飄了。
「十一點十五分了喔！」她的聲音從房裡傳了出來。
「這樣啊…那還是下次吧！明天妳不也要上班嗎？」
「好啊好啊，也行。那下次再約吧，你早點回去。」她說著話時又在客廳出現，微笑。
「嘿等等，可以參觀下妳房間嗎？在外面看就好，純粹好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房間，就跟指紋一樣。只是突然想到就問了。
「沒問題啊。」她說。
我將杯裡熱水喝完，起身走向客廳一旁的房門。站在打開的門外我往內窺探。一眼望去反倒看見了窗外的景色。遠方空地正在施工，土地上架起鋼筋水泥，高處點燃一點紅燈，一直亮著。不一會，收回視線以後才發現了大床，床對面一張桌子。近門處的牆面一張大衣櫃。窗前一張大沙發椅。
「天啊這麼大，妳大概很少出來客廳吧？都半間房了。」我有些羨慕地說。
「不會啊，我蠻常去客廳看電視的。早上太陽啊就會從窗外升起。那張躺椅本來在客廳的，最後還是決定搬進來放了。」
「天啊這麼好！如果我有醬的房間我就在這裡寫作了。」
「可以啊，我鑰匙給你你自己來，周末我不在，你來這裡寫吧。」
我轉過頭愣了下。
「妳認真的？」我有點兒好奇地問。眼前她走到大門邊的鞋架上，拾起了一根銀亮的鑰匙。
「不怕我偷妳家東西啊？這麼相信我？」我睜大雙眼。
「不會啊，反正也沒什麼東西好偷的。我相信你。哪，拿去吧。」我張開手掌，她鬆開兩指，鑰匙就跌了下來。
「我老天，謝啦。」我說。
「不會，這沒關係。快回去吧，不是還得上班嘛。」
「嗯，那我走了，真的…謝謝妳了。」我感激地說。電話在這時候響起，她來不及答覆便轉身走進了房間。
「你先去吧，把門關上喔。」我聽見她說。
「好啊，那我走啦，掰！」我稍稍提高聲量說話，她沒有再回答。走到門前我穿上了鞋，把門打開，再輕輕反身關上。在電梯前等候當兒，才突然想起把鑰匙放入了褲袋裡。
你好幸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