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外籍生們
近年來台大外籍生與日俱增,外界和本校學生亦議論紛紛。有說為了爭取大學國際排名,有說為了促進各國間的交流。然而最大的爭議點卻在於個人和文化行為上。有說外籍生坐領優厚的獎學金,卻不認真唸書、學中文,行為甚不檢點,夜夜笙歌、把妹、一夜情、偷腳踏車、勇闖女宿獻吻等荒謬事情全都幹過。尤其男生們眼看女性友人一逮得機會,紛紛向白種人頻獻秋波、投懷送抱,全憑對方一頭金髮藍眼,毫無內涵可言,對此更是義憤添膺,忿忿不平,稱這樣的女生為破麻、哈洋屌、西餐妹,不一而足。然而在種種輿論的漩渦浪濤中,外籍生們仍如過江之鯽紛紛湧入。至少從公眾的表面行為看來,大家卻都只是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細數我在校園內遇見的外籍生,為數不多,卻也不在少數。依我推測,皆來自不同國家。比如說,有一位金色長髮,戴一副粗框黑眼鏡,滿面金鬚叢生的男生,他大概來自美國。巨大的身影常於椰林大道上滑行飄移,宛如懸崖上俯身而下的鷹隼展翅飛翔,在強風助勢下越飛得穩健流暢。美國男一腳踩在滑板上,一腳反复踢點地面,累積力量,借力使力,最後在滾輪的轉動生下於眼前迅速消失。有一回我走在椰林大道一側的石磚地上,突見一身影在我面前拐入後急煞住,才看清了正是他,雙頰和金鬚上隱隱沾了幾滴汗水,像下雨天榕樹根須上的雨滴。他一腳踩下滑板翹捲的一端,手趁勢接住了咸魚翻身未竟的滑板,踩上階梯到達土木系館大門前的平地後,又放下了滑板縱身躍上,飛馳而入。見罷,自己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夏天時分,椰林大道附近常有外籍生出沒,在活大吃自助餐,或三三兩兩於道上散步。也有的坐躺在總圖前地板上曬太陽,或看書談笑。有將頭髮捆成一綹绺,一節節的非洲黑人;有膚色相近略淺而穿著打扮較為鄉土的印度人;有金棕色長髮,優雅恬靜而不多話的英法國人;有活潑年輕,穿著性感大膽的美國人。我憑著感覺自動將優雅的歸於歐洲,熱情奔放的歸於美洲和拉丁美洲,將原始而貼近大地的歸於非洲,鄉土而有些臘遢的,和我一樣,則歸於東南亞或印度。事實上台大外籍生我認識不多。多數僅只是見過面,或在我腦還裡留下笑容和背影,頂多略有些生活上的交集。而他們也不都帶著燦爛活潑的笑容、高挑細瘦的背,也有的平庸,有的憂鬱,有的氣惱不耐;有的腰背粗而寬、長而厚,有的豐滿得恰到好處,所謂纖瘦高挑的,反在少數。
在總圖唸書時我倒是常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外籍生們。我曾在特藏資料區的偏僻角落上和綁辮子的金髮俄羅斯少女對面而坐,也曾在總圖一樓十字架中殿一側的位置上坐法國女孩的身邊。前者我不曾仔細端詳。位置距離太近,中間沒有隔板,我遲遲不敢抬眼窺望。但她卻為我留下了一斷安寧舒適的時光。而梅雨季時分,法國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梅雨細碎如楊花,無聲地下,而風波浪般一陣陣拍打玻璃窗,唯有太陽光得以穿越那看似不存在的透明,斜斜射入,助長了她紅棕色長髮中的絲絲金光。我在她身旁寫著校園內的樹木花草,鼻子傳來她身上的香味,我輕搖著筆桿在浪拍船舷的思緒中描摹她,而她永遠不會知道。她也永遠不會知道我時常留意她的身影,身穿條紋襯衫和卡其色短褲於炎炎夏日內的校園出沒,或買杯熱咖啡仔細端在手中,坐在總圖前的廣場上凝視夕陽出神,長髮在風中拂動衣領。冬天的她比起夏日來漂亮許多。那時候她在脖子上圍一條灰色圍巾,深藍色的長袖絨毛衣輕輕裹住她豐腴的身軀,黑短褲下蔓延出兩條紫色朦朧的腿。眼睛是天藍色,金髮在陰天下收斂起光亮,被紅棕色所覆蓋。她喝著咖啡,邊和賽希爾用法語交談。我看見了她,向她打了個招呼走去。賽希爾說「膩好!」我們簡單聊了幾句,賽希爾向我介紹說她來自法國,而「踏是馬來人!」,她指著我說。我是馬來人,我看入她湛藍的雙眼,想起林中靜謐的溪水,想起了小馬塞爾的細膩敏感和憂鬱。
至於賽希爾,我是在游添燈老師的太極拳課堂上認識的,是和我唯一相熟的外籍生了。所謂中華武術,威名遠播於西洋外海,也同時被視為中國文化的代表之一,太極拳課遂成了許多外籍生和國際生體育課的首選。為此老師自是無任歡迎,並給於他們種種便利和優待,額外加簽。打分嘛,想必亦是從寬。
太極拳課堂上共有三位日本女生,兩位美國華裔和一位海地人。三位日本女生中的兩位長得頗有姿。其中一位長得較為豐腴,蓄一頭長髮棕色挑染,打扮屬於溫柔氣質型。身上常是黑薄紗搭配紫色裙子,鳳梨臉型,雙眼大而澄澈,卻不怎麼轉動,話也不多。另一位則長髮披肩,髮色純黑而髮梢略捲,雙頰有嬰兒肥,平添幾分可愛。身材姣好,多數時候身穿白色運動杉和黑棉褲,偶爾戴一副黑框眼鏡不含鏡片,搭配黑色無袖小外套和黑色蓬蓬褲,一改平日可愛氣質,顯得俏麗大膽。然而除了學期初的頭幾個禮拜,以後便也不怎麼常見到她們了。社團?約會?在宿舍睡覺?我不得而知。即便是來上課了,下課後便匆匆離開,也無法和她們多攀談幾句。鳳梨臉女孩名叫衛本安娜,我僅知道這個。至於兩位美國華裔,身軀嬌小,個性活潑,外觀上和一般漢人無二。而海地人,便是賽希爾了。
賽希爾的中文說得相當好,盡管只學了半年有餘。聽力也不賴,竟可以跟上我說話的速度和判別出我不甚標準的聲調,但後者也許是她對四聲平上沒有什麼概念的緣故,也極可能。在某一天的太極課上,老師因為對外籍生的理解力有些擔憂,遂將我介紹了給她。老師他老人家先是哈哈大笑幾聲,說:「欸欸欸!你們的頭髮怎麼那麼長那麼像啊!一個大刺頭一個小刺頭!欸欸,你們認識認識一下,他人很好的!」老師指著我說。事實上我們的髮型絲毫沒有相同的地方。我理了個平頭,而賽希爾將一绺绺一節節的髮辨用護額圈起來往頭中央集中。賽希爾微笑朝我走來,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眼白在黑膚色襯托下顯得異常明亮。當下我並沒有結識的意願,但已到了這步田地,她也很大方地站到我身邊,一念之間自己想道:啊,也只好去認識了。我遲疑了不足兩秒,及時伸出了友誼的手,敞開自己的掌心讓給了她的手掌。賽希爾的手掌和腳板鮮明的膚色差異讓我想起了鴨蹼蛙腳,彷彿她的血液裡仍流著大自然的精神氣息,旺盛的生命力隨心臟而搏動。然而這樣的色澤也比其餘部分來得淺柔、鮮明而溫暖。
往後上課時,賽希爾從中央中排的位置上挪到了左前方,和我以及三位系上同學一起練拳。我為了專心練拳,上課時盡量收攝心神,平心靜氣,不多話,也甚少如往常般有太大的情緒表現。唯恐心竅一開,便不可收拾。為此,我甚少和賽希爾說話,而這也使得我們的相處顯得有些尷尬。老師帶領練拳時候,我看老師的動作,看鏡子裡的自己;老師讓我們坐下聽他說話或講解動作時候,我總也尋不著和她說話的空隙。間中自己難免感到憂心忡忡,邊揣測此課的她到底作何感想?會不會也覺得不好意思?想說話又無從說起,假裝不認識又顯得虛偽做作。也許她壓根不在意吧!但也可能正為自己過於拘謹而深感氣惱。可能嗎?或許她這麼想,啊,真是個怕羞的小孩,難道就不能磊落大方些?直到她朝我露出白晃晃的牙齒,我才確然曉得自己多慮了。
自此每每下課後,我總嘗試陪她走一段路,或騎腳踏車,途經草場和舊體,在籃球場的轉角上右拐,直走到小福前才停下。這一段路程很短,如果是騎腳踏車的話,就更短了。常常我們還未聊上幾句,小福像是長了腿一般,自動跑到我們眼前來。到了小福,如果我肚子也餓了,便陪同她買早餐。她總是買個包子、兩根香蕉、一罐牛奶,而我則是一片三明治,目送她上樓後,到更遠些的活大喝咖啡去。
在一次又一次短暫旅途中,我總算還來得及問及她一些事情。諸如,妳有幾位兄弟姊妹?爸媽可還好?地震後妳家人還安好吧?對台灣感覺如何?跟系上同學相處得好嗎?(事實上這一連串問話,到底基於關心或好奇?或僅只是一套應付打發的公式?自己也說不上來。然而我確實常常向陌生人發出與此相同的提問。)若果依每一次短暫零碎的對答將之拼湊起來,大約可知賽希爾出生自一個相當富裕的家庭。姊姊在美國唸書,結了婚,也生了孩子;大哥同樣在美國工作,二哥則在日本進行治療,似乎病情不輕。而賽希爾本該聽從父親的話去美國唸書的,父親甚至為了說服她帶她乘船踏上美國大陸,好讓她親眼看看另一邊的世界。然而她始終堅持來台灣,最後父親也拗不過了,只好答應。「一對人去妹國,我覺得很布特癟,碩以賴台灣。」於是她就來了,唸職治系,也無需找工作,練太極拳,學習禪坐,一心想接觸中國文化。暑假則猶豫回海地去呢?還是去法國找奶奶?啊,啊,去南非看世界盃可好?「媚有媚有,我布是恨有錢。」她搖頭否認。「你,是MONGOL人嗎?」「蒙古?不是啦!怎麼可能呢?我是馬來西亞人,MALAYSIA。」「喔!喔!MALAYSIA!對不氣對不氣,因為鬥是M!你不會,生氣吧?」賽希爾失聲而笑邊道歉連連,同時用右手臂勾住我的脖子往她肩膀上一扯,害我步伐蹌啷,霎那間頭腦一片空白。
「台灣人狠親切,但是,又沒有狠親切。」賽希爾說,系上的同學確實對她極為和善,很願意幫助她解決問題,也會主動邀請她一起出遊玩耍,但總覺得有些距離,有些拘束。我告訴她說,這大概不是台灣的問題,大抵華人都是如此。我們有需要遵守的禮節禮數,而這樣的規範是先天教養所造成的,甚至是幾千年的文化積澱,是中國人的智慧和應世之道,幾乎可以說天生便植根於我們的言語動靜之中。當然我沒有告訴她,我從來沒有遇過會勾男人脖子的女人。她聽罷,也不以為意。是否她聽明白我話中的涵義?她笑說我是個相當熱情的人。
另有一次,我們一行五人相約在舊體育館後的草地練拳。我和賽希爾取道普通大樓後的小徑,繞過醉月湖,正打算跨過草地和不遠處榕樹下的同學會面的當兒,賽希爾的身子驀然從草地上憑空彈起,慌亂中她抓住我的手掌直說「好可怕!好可怕!」我的手出其不意被她一把抓的當下,心理也突地用力跳了跳,頭腦則陷入一片似曾相識的空白裡,走了好幾步後才緩緩恢復了理智。這會是藉機表白嗎?我先是自作多情的作了番猜想,然而身邊的她表情卻如此慌張畏懼。她小心翼翼踩步而行,雙眼直勾勾緊盯鬆軟的泥地,生怕哪個隱形的洞穴裡會突然鑽出蟲子噁心的頭顱。它正以好奇的眼神仰望眼前一對神色莫名的男女。我們一直走到了離石灰地面較近的地方,她才三步併兩步跳上地面,說這草地真有些可怕!我有些疑惑地望著她,心想她大概地位頗高吧?是個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海地的富貴人家到底會有有錢到什麼程度呢?會不會豪宅似城堡,有寬敞的庭院和秘密花園,而停靠在美國岸邊的鐵達尼其實為她們私家所擁有。登陸前,父親站在山丘般高的甲板上,將手中的望遠鏡交到女兒手中,自由女神像在眼前頓時變得如此巨大起來。
然而錢不見了,賽希爾哭了。她遠遠看見我刷卡越過塑料欄,招財貓般有氣無力地向我招招手,淚眼汪汪。賽希爾面前站著警衛,一高一矮,一老一中年。我站在賽希爾一旁時,老警衛正以不疾不徐地語氣向她頻頻說:「不用擔心啦,不用擔心啦,我們調一調錄影帶來看就可以捉到的。」「可是…利面有很多錢…」賽希爾語帶嗚咽。「唉唉,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我們有監視器會拍到,調一調錄影帶應該就可以捉到的。」老警衛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像公公哄小孫子般連聲安慰賽希爾叫她不用擔心。「可是…我不相信…膩們…」賽希爾說,我失聲而笑,她打了打我肩膀問我為什麼笑呢?確實警衛他老人家不太像個專職人員,藍色衛衣穿在身上松垮垮的,褲管往上摺了好幾層,右臉頰上一顆長毛痣,還更像個善良的清潔工人。這時高大的那一位此時也不得不出來鞏固他們的立場,說:「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只要調一調錄影帶,很大可能會抓到的。」我盡量以客觀合緩的語氣替賽希爾問說:「即便拍到了,也很難捉到吧?而且就算捉到了,錢大概也要不回了。」賽希爾點點頭。高大警衛說沒問題的,外校人士入內都要抵押證件。老警衛說除非提供假證件。高大警衛說這可能性非常的低。老警衛欣然同意。「唉唉,妳又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錢包這種東西要帶在身上啊!怎麼會放在放櫥櫃裡呢!」老警衛終於反守為攻,從嚴密的盾牌防禦中暗暗刺出槍矛。我這才恍然大悟,整件事情的肇因其實是賽希爾的粗心。「握…握以為台灣…媚有小偷…」「哎呀呀,這世界哪裡都有小偷啦,怎麼可能會沒有小偷咧,結果妳弄不見錢啦。」老警衛呵呵笑說。「你需要多少?我可以先借妳一些…如果不是太多的話。」想想自己銀行戶頭裡是有些錢的。「嗯…嗯…」她沉默了兩、三秒,抬頭說:「利面有一千六百塊。」「啊哈哈,原來是一千六百塊啊!我還以為幾萬塊!」老警衛哈哈笑了幾聲,如釋重負,接著才想起什麼似的忙接說:「啊也不能這樣講啦,每個人的經濟狀況不同嘛,也許她會覺得這樣很多啦!」「嗯,嗯,是啊沒錯,每個人經濟狀況都不同啊,也許對海地而言這很多呢!」賽希爾仍舊淚眼汪汪看著兩人一唱一和,我則暗自好笑。花了好些時間圓場後,老警衛給了她一張單子,請她隔天到行政單位去看帶子抓賊。賽希爾要我陪她一塊去。為什麼?「我怕,笑偷會剩氣…」好吧,我說。
我想,隻身赴外,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盡館也不那麼困難。而我之所以會這麼選擇,除了青春年少急於擺脫家庭束縛和保護、追求解脫和自由外,家人也屢屢鼓勵自己張開羽翼未豐的翅膀,試著飛翔。然而身處異鄉,每每於月圓之下獨處,鄉愁竟濃得化不開來。體病虛弱時,更是倍思往事,倍思家人。而對於語言不通的外籍生而言,我想不便之處尤甚。自己如此提醒自己,故而能幫得上賽希爾忙的,我都盡量去幫了。翌日,我陪她到總圖廢置不用的鐘樓下方的行政處去看帶子,又遇見了老警衛,仍舊滿臉笑容,呵呵笑說:「啊,是你們啊!」接著引我們繞過櫃檯,進入室內,并囑咐一位年輕人替我們調出影片,反覆播放當天傍晚五時許的現況。人潮於影像中來來往往,時而緩慢,時而迅速,時而消失了的人又重新出現,一些人的面孔和動作甚至變得如此熟悉起來。賽希爾覺得有一位喝水的男生很可疑,在事發現場徘徊不去。「使踏!使踏!踏一紙喝水呀!」「喝水很正常啊,喝水真的很正常啦,口渴就會喝水啊。」年輕人很有耐心地對賽希爾解釋說。確實,錄影帶上也證明該位男生喝了好一會兒水後便拍拍屁股離開。我們耐著性子繼續觀看,最後終於逮著了一位行動鬼祟的中年男人。賽希爾高興得用癟腳的中文唱起歌來。「啊!啊!啊!就是膩偷了我的錢包!」她興奮地指著螢幕手舞足蹈起來,像極了無憂的小孩隨著火邊的母親亨起了歌謠。
又過了幾天,我們在校園內的路上不期而遇。
我問說事情有個下落了沒?她說小偷抓到了,不過他很可憐。怎麼了?我好奇地問。她說中年男人始終不肯承認偷了錢,硬稱只偷了錢包,所以他們要把他關起來。監牢?應該是吧。他很可憐,她說。賽希爾是個善良的女孩。「不過也沒辦法吧。誰叫他偷了妳的錢又不肯承認,雖然他很可憐。」這讓我想起前幾個月在駐警局裡遇見的男學生,因為在宿舍偷拍同性洗澡被逮到,跪在警察伯伯面前痛哭流涕,哀求他們別告訴他的家人。「嗯。」她沉默了半晌,應道,接著微笑向我說聲謝謝,「再見!」她騎著腳踏車在我眼前迅速消失。我想她在台灣生活得相當順利而開心。
當然,也並非所有來台的外籍生都能生活得順利又開心。或始終無法融入異郷生活文化,或從一開始便背負重擔而來。自己初踏上台灣這一塊陌生的土地時,心中便有說不上的怪異,周圍的一切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有任何回憶,沒有自己一絲的形跡,或者僅見過一面的人的氣息。我該如何試著在此生根?著地成長?林口老街紅磚地上一顆顆閃爍的彩燈使我迷惘不安。如今,台灣四處充塞我的回憶,一時三刻間反倒回不去那陌生的空間裡去了。隨處望去,人和景物都是鼻碰鼻的貼近。台大可說成了我半個家,只要是夏天,我便穿夾腳拖上課。而冬天,我也可以照樣穿夾腳拖上課。若說我不甚在意同學們的側目注視,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已成了我的家人。大一時我住在長興街上的男一舍,對面住著一位古銅色皮膚,渾身肌肉的墨西哥猛男。光天白日下不易遇見他,惟獨夜半時分我從睡夢中醒來,耳邊傳來一陣陣嚷嚷聲和碰撞聲,我知道他回來了。曾有幾回我晚睡了,在兩邊盡是鞋櫃的狹長走廊上我看見他跌跌撞撞向我走來,卻遲遲不敢上前扶持。有的時候他的女友會勉力扶他回房,否則的話,也只有他的土耳其室友肯幫忙了。
實際上也不只這一些人,還有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外籍生在台大校園內往來,有的還未來得及認識,有的僅只是擦身而過,有的還未來得及有所接觸認識,便已一溜煙消失了,乘飛機轟轟返回他們親愛的祖國。而對於台灣,他們每一個人又留了多少的情?是否戀戀不捨?我不得而知。可惜我無法將他們的心情和一些微不足道的事都一一紀錄下來。而想起一年後自己終將離開,我已提早傷心。啊,我想起另有一位身型矮小,金色長髮,樣貌平凡而略顯蒼老的俄羅斯女孩,最近必是和一位戴眼鏡的本地生開始交往了。從前只見她喜歡穿紅色大毛外套,如今又添了一位喜愛紅色的人,火紅的身影常在校園四處掠過,出雙入對。上學期的太極劍課堂上,有位夏威夷日裔,身材高瘦,下圍略豐滿,總愛穿白色裙子,右耳上別一朵白花,很是漂亮。如今,她在夏威夷過得是否還好?聽說她還想回來,而到時的我又是否還在?
嗨! 我就是第四段的法國女孩 !
謝謝你寫這一篇文章!
=)
你不要靠北...
只是普遍的印象啦,沒別的意思,
要不然你也穿著性感了,我都不敢想像會有多噁心哈哈
老天,我眼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