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2 10:00:46jean
《撕書人》 伍軒宏
(108.2.5)
《撕書人》,書名引起我的好奇
小説,也許不容我嚴肅去念想,只是隨故事幻化著想要。
書本無謂背叛,你從中些領悟才是重要的,才是屬於你的
沈浸在書本世界的滿溢,這是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懂得。
108.2.3,閱讀第1章,〈蔓生之書〉
心中跳出的文字,忍不住,停歇記下
閱讀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撕書、丢書,對愛書成痴的我,是艱難的任務。
年輕時,没有多少預算可以買書,二手書攤是我尋寶的地方
現在,儘量到圖書館借書。
不喜歡的書也儘量在交換活動中流通。
雖無「蔓生」之叢,家裡還是堆了很多的書,
就連自己也如同《過於喧囂的孤獨》赫拉巴爾筆下的捆書匠,睡在成排書邊
或許影響睡眠,但在書堆裡做夢的自己,甘之如飴。
不能想像沒有紙本書的世界
是多麼沒有溫度的世界!
14章,隨手寫下的絮語
即使仍有紙本的現在
搭車看紙本書的人也少了
手機世界已快速取代了選擇!
雖然很少搭乘大眾車
尤其是捷運。那多時都在地裡游動的巨龍,狹窄了視野。
習慣帶書的我,在此刻,閱讀是必然。
也許只能讀個幾頁
在這只低頭冷漠的旅程中足以滿溢!
(隨筆摘錄)
p176,家庭本來就是環繞在生存與生殖兩件事。生存的終結是死亡。
他的父母是奇怪的,長輩不會問那些問題。
記得父親以前說過,講那些沒什麼不好,就是有一種狹隘。或者單一。
熱愛閱讀的爸媽透過書本向世界開展。
如今,他們離開他們的書,會不會封閉起來,變得跟狹窄的人一樣?他在觀察。
用一種斜切點的方式,點出關心,有點朦朧,要自己去找那個感覺。
p186,《行篋隨行》,說乾隆皇帝南巡的時候,行李箱中帶著的書畫,好像可以從乾隆出遊帶什麼,辨別他的喜好,也許看出他在乎的是什麼。
從爸媽帶來花蓮的書,可以看得到,不是他們「最」在乎的,可能是他們「最」在乎的。
他們沒有提到書本,那是他們的默契。從離開臺北公寓那天開始,他們就放手了。
處理掉蔓生之書,他們很清楚,兒子是在做他們做不到的事。
每個人都有不需要跟別人解釋的事,雖然不是秘密。
p203,内在獨白
p228,撕書人三變
第一變,是駱駝,負重、任勞任怨。
第二變,獅子,連續消耗帶來的蕩盡,會改變撕書力的結構,重寫撕書人的本體。
第三變,孩童,是調適與遺忘。
p311,維持生活品質的最佳方式是少買東西,少帶東西回家。
p345,想去很多地方,沒辦法一一都去,因而放棄,老師想出了一個對策,就是只去一個地方,重複去,發覺那裡的多重層次,每次不同。太多,或唯一。
老師用唯一,簡化它的無限旅遊慾望。
老師選擇了京都,每年都去一次。
p374,小說不就是如此?它們具體呈現問題與情境,讀者進入看見自己的分身,類似的情況,無論經歷過或尚未經歷過的,讀者依照自己的遭遇尋找出路。
把所讀、所學,跟人生與世界,做融通。不是應用或等同,而是辯證的互動。
《撕書人》 伍軒宏
後書本時代來臨,究竟誰背叛了書?
一則關於書的交換、轉移、重組、變形,如何牽動人心的故事。
這裡存在著兩個世界。從世紀末到沒有書的年代。你想成為背叛書本的人,或追尋書本的人?
線索一:背叛書本的人VS蔓生之書
德彥,在沒有書的年代,他卻有一屋子像是會自體生殖、繼承自父母的「蔓生之書」,承載的故事與情感不屬於他,只有「棄書」的執念深植於心。一段戀情的逝去,終於讓他開始實行「棄書」計畫,成為「背叛書本的人」。
理青,在沒有書的年代,時常來德彥家裡借書。她有人人都稱羨的男友,一段看似美好的戀情。她卻無法抗拒書本的魔力,在兩人無解的相處模式裡,她寧願將自己沉浸於書本之中,成為擁抱書本的人。
德彥、理青,從「蔓生之書」開始的因緣,將由「棄書」計畫引向何方?
線索二:撕書人VS葛麗坊書店
佐夏,在世紀末即將迎來時代變革之際,一位受文藝復興紙本書出版歷史吸引的研究生,他追尋著書,來到位於紐約市的葛麗坊,打算在這間舊書店度過暑期生活。原本只想藉打工的機會接觸善本書,不意卻捲入一場神祕的暴力紛爭,更可怕的是,他的雙手竟然莫名不聽使喚,突然爆發出操控紙張與撕散書頁的驚人超能力……
撕書人,因應了我們的期望與絕望而生,他將帶來世界的再建構,或歸零?
作者:伍軒宏
花蓮長大,政大、台大畢業,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碩士、博士班肄業。曾任教政大英文系,課程多樣豐富。寫過短篇小說、書評、導讀、推薦序、學術論文多篇,包含〈王家衛電影中的南方轉向〉。曾經以〈阿貝,我要回去了〉獲得第一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以〈殘念筆記〉獲得第二屆林榮三文學獎散文佳作。《撕書人》是他第一本長篇小說。
第一章〈蔓生之書〉
這是沒有書的年代。
可是他家裡塞滿了書。
他想把它們全部丟掉,就這麼簡單。
其實沒那麼簡單。每次從外面回來,回到老舊公寓,一進門先聞到書的味道,看到堆在那裡的蔓生書籍,德彥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把這些東西丟掉!」可是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開始。雖然毫無進展,書一點也沒少,但每次進門他還是會再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些東西丟掉」。一次又一次。久了之後,他漸漸懷疑,是自己沒有執行力,還是根本決心不夠?他搞不清楚,只能眼睜睜看著書堆繼續蔓生。
蔓生的書。沒有人去動它們,卻好像會生長,步步進逼。書房就不用說了,書本慢慢匍匐成長,不只一室,接連佔據了客廳、部分的餐廳,盤據走道,吞噬臥室,連床上都放了好幾疊。
大概只有我家的書籍讓人覺得威脅,他想。因為現在,在外面,他家以外,在這個世界,書只會越來越少,不會增加。報紙雜誌就不用說了,多年前紙本就已經消失。至於書,有些地區甚至完全停止紙本圖書的印行,其他地區也正急遽減少。無數的書被丟棄,回收處理,只剩極少數的人依然留存大量紙本圖書。大家雖然還會用「書」來描述閱讀的文本,但已經不是指拿在手裡翻閱書頁的物體。
滿屋子的書,沒有一本是他的,都是爸媽所留下。老舊公寓房子也是爸媽留下。他們搬回花蓮養老的時候,把房子留給他住,同時請他照顧那些書。算是親子之間的約定。同時,他們告訴德彥說,書丟不掉,不好意思,整理了很多次,也丟掉了一些,但留下太多丟不掉的。他們一直說不好意思,但他們丟不掉。說了好多次。他瞭解,沒說什麼。他知道父母親讀了一輩子書,也靠書吃飯,那些書就是他們的一切,有他們的青春、知識熱情、想像憧憬,有太多記憶與情感在裡面。每一本無法丟掉的書之中,至少都有某項細節、某些文字、某段情節、某位人物、某種講法、某個論點,無論什麼時候讀到、瞥到、想起,總是牽動他們的心,無法割捨。每一本在購買前,都經過考慮斟酌,到底需不需要?真的想買?錢夠不夠?下決心買下的,都代表自己需要或欠缺的,如今如何丟得掉?爸媽摸著那些書,翻動書頁,裡面的文字,自己的劃記、註解,都在上面。
德彥從小到大看著父母親讀書、討論、爭辯、讚賞,那已經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看著他們在搬離之前,坐著、蹲著,整理書籍,知道該丟卻無法做到,低著頭盯著,撫摸書封面,翻轉書體,端詳,再翻翻書頁,不斷反覆。他知道他們丟不掉,他瞭解。
那些書,每一本,都跟爸媽有些小牽連、小故事。因為除了書的內容,爸媽也會講書本身的故事,如何取得,或失去,同一本買了幾本,什麼版本……等等。大部分他都不記得,但少數他們常常提的,小時候他會自己跑去書架找,翻翻看,有沒有他們的簽名,和購買日期,所以留下印象。其中有些,即使在爸媽年輕時,早已絕版。父親的晨鐘版《台北人》被同學借去,弄得髒兮兮回來,還覺得父親不應該在意。從此父親不太借書給別人。寰宇出版社版《家變》的最後一頁被父親自己不小心弄破,耿耿於懷,又去郵購一本,但怎麼看都不一樣,因為兩本的裝訂法有別。母親讀過的《莎哟娜拉‧再見》最早是跟同學借來看的,作者繪圖封面版,自己一直沒有買,長大後在網路拍賣買了好幾本,好像作為補償,包含珍貴的第一版。遠景版《將軍族》,出來沒多久就被禁了,爸媽都沒買到,只買到《第一件差事》。多年後,才在網路上發現有人賣,價格奇高,但他們費盡心力,還是找到一本價格低廉的,因為賣家不知道《將軍族》的出版歷史。父親少年時幾乎擁有七等生全部的著作,獨缺晨鐘版《離城記》,後來找到一本,還是名人簽名本。母親少女時代擁有的大林書局綠色封面《約伯的末裔》不知道被誰借走了,懊惱不已,搜索多年,希望彌補缺憾。原先以為無望了,最後終於找到不只大林版,竟然也有更早、更難得的仙人掌版。還有一本名字很奇怪的《未埋庵短書》,作者名字也怪,但德彥已經不記得了。
所以他跟父母親的書住在一起,這樣已經幾年了。
最近,他已經越來越受不了它們。至少受不了它們的味道。越來越不願意回家,因為不想面對家裡的書,還有開門的剎那撲鼻而來的潮濕書味,以及那種被悶住的氛圍。
每次都這樣,回家一進門的時候,聞到一股悶悶的潮濕味道,書的味道,很多書陳年堆在一起的味道。其實,他已經習慣了,只要在房裡呆久一點,就不覺其味,但每次從外面回來,一開門,進入家門界限的那一刻,微酸的潮濕味就衝鼻而來。清楚感覺到那個閥門,像某種結界。那是他熟悉的,但不喜歡。爸媽總愛說書本有一種香味,打開的時候撲鼻而來,一般的書都有,但尤其是他們擁有許多的英文原版書,更尤其是原版精裝本,因為紙質佳,夠厚又防蛀,總是散發書籍特有的清香。但從他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香味已經衰竭,瀰漫著淡香的書所剩不多,大多滲出微潮味,聚集在一起隱隱發酵。回家時,悶悶的味道帶來的現實感,提醒他自己居所殘破,還有生活失敗。事實上他的公寓已經很常除濕,味道算淡,只有從空氣不算清新的樓梯間,跨進家門的一剎那,轉換之間,對比明顯,氣味逼人,才敏銳感覺到差異。但那一剎那,總是引起心中的不悅,總是想:總有一天把這些書全部丟掉!
走進來,他必須小心不要碰倒堆在走道兩邊巍巍峨峨的書。不過,無論怎麼小心,還是常撞倒,幾本掉下來,或整堆坍落來,因為很難避開。那個時候,生氣無用,耐心蹲下撿起來便是。小時候,常常不小心碰倒書,有時候會很煩,發怒瘋狂踢倒更多堆,發洩情緒。但事後還是得一一撿起來,堆疊回去,不然散落一地,家裡根本無法行走。更絕的是,顫巍巍的書堆,甚至不需要人碰觸,會因為擺放不平,慢慢移位或傾斜,突然自己倒下來,轟地一聲垮下嚇到他,好像靈異事件,暗示蔓生之書的魔性。
他出生的時候紙本圖書已經逐漸沒落,出版量一年不如一年。從小就知道他家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書非常多,人們會提。原先,親朋們往來言談間總是會提到「他們家書很多」或「你們家書很多喔」,好像目睹奇觀,語氣帶著好奇、訝異、揶揄;後來,爸媽漸漸減少與人往來,幾乎已經沒有訪客,不再有人看到家裡如山的書,人們似乎也就忘了他們家「書很多」的事情。
他繼承了父母親的書,也繼承了父親把所有的書都丟掉的夢想。已經是兩代的夢想了,為什麼還沒有丟掉?他總是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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