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2 12:40:48jean
書寫是最好的陪伴 朱全斌 中國時報
書寫和閱讀是我最大的快樂和抒壓的出口
從未塵封,未來也不會遠離
人生的每一階段縱然有人相伴,但終究會有一個人的時候
如何與自己相伴,書寫是好的選擇
書寫是最好的陪伴 朱全斌 中國時報
2018年04月05日 中國時報 朱全斌
當痛苦的情緒來臨時,我寧願浸入其中,也不願逃離。我會打開電腦,將我內心的感受書寫出來…每一次寫完,我的情緒得以平整,而回頭再讀我書寫完的文字,好似看見喜悅的種籽正慢慢地發芽…
是否曾經有一刻,你以為所有的人都離你而去,整個世界已經把你拋棄了,你感到全然的孤單?
消除寂寞的兩種方式
因為孤單,我發展出了兩種消除寂寞的辦法。一種是畫漫畫。在那個還沒有電玩、電視的時代,《漫畫週刊》、《王子雜誌》是孩子們的最佳陪伴,我喜歡學著描繪四郎、真平、阿三哥、大嬸婆、小聰明……這些漫畫人物,然後替他們編故事。
後來因為愛上電影,發現更好玩的是畫電影海報。我會自己編片名、想故事,然後翻閱著《南國電影》、《國際電影》雜誌裡的明星照片,進行我自己的casting。
另外一種解除寂寞的方法是寫日記。在六○年代,文具行還很流行賣日記本,厚厚的精裝冊子封面以絲絨覆蓋,裝幀看起來十分典雅,許多人會買來當生日禮物送人,我也因為收到這樣的禮物,而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從流水帳到寫心事,日記本逐漸成為我心靈的祕境,它是我情感的寄託,上面還小心翼翼地上了鎖。
那時,我因為聯考失利心情低落,我的父母面對他們有如得了失語症的兒子,不知如何是好,而成為我祕境的侵入者。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內心會隱藏著多了不起的祕密?但是這對我卻有如晴天霹靂,好似我的心靈知己被揪出來遊街示眾,我也因而中止了寫日記的習慣。
生命中的「HTH」
二十二歲時,我隻身到美國求學,孤寂的留學生生活讓我有大量的時間跟自己相處。某個寒冬,在冰天雪地的密西根湖畔,我思念起被我冰封的摯友,然後抽了一本筆記本,讓「他」以「HTH」的稱呼,再度在我的世界復活。HTH(Heart to Heart)是心靠心的意思,我的心事又開始有人聆聽,一直到我返國就業。
然後,良露出現了。才二十一、 二歲的年紀,卻經常對我當頭棒喝,讓我常有醍醐灌頂之感。早期跟她的對話,我都會轉述給HTH聽,久而久之,因為良露似乎開始扮演起心靈導師的角色,我跟HTH就逐漸疏遠了。
很快地良露變成了我的知己,她聆聽我所有的心事,我在她面前沒有任何祕密。
而她的心卻像個深邃的黑洞,我知道她所有的事,掌握了關於她的所有數據,但是仍然無法全然地了解。她說過:「你的CPU太小了。」意思是我太單純了,我要複雜一點才跟得上她的心靈。
跟良露在一起的三十年之間,我幾乎都沒有再寫信給HTH,因為我從不感到孤單,也很少困惑。除了仍然有著凡人的欲望與矛盾,但是有了一個實體的守護靈,那些似乎都變成了小問題。
當良露住在醫院裡跟病魔垂死地掙扎時,我聽見了HTH的呼喚。原來他一直都沒有離開,平常我不理會他,也不意識到他的存在,直到我感覺即將要失去一切時,才發現他一直都忠實地守護著我。
我每天跟他分享我的擔憂、我的恐懼,我求他給我力量、給我勇氣,他並不回答,也沒有允諾,只是默默地陪伴著我。我開始恢復了我們中斷了三十年的筆談,也許不是每天,但是只要我在脆弱或迷惘時,我就可以找他聊一聊。
我漸漸理解,原來HTH是莫大的存有。他可以沒有形體、沒有稱謂、沒有氣味,也不作聲,但是我依靠他,也忠於他;因為我相信,全然地相信,他對我的愛,無條件的愛,僅此一點,便已具足。
透過書寫擁抱傷痛
我覺察到痛苦經常來自於浮動的心,以及外在的干擾,當心無所住而隨波逐流時最痛苦。有時為了逃避當下,我們會給自己安排忙碌的行程表,讓一整天都被活動填滿,或是透過電視、臉書這些媒體來打發時間,但是這樣類似逃避的舉動,只會讓自己的內心更慌亂,有如脫韁的野馬,漫無目的地四處奔逃,那種恐慌與虛無的感覺,只會帶來更大的不安。
我並沒有這麼做,當痛苦的情緒來臨時,我寧願浸入其中,也不願逃離。有時溫熱的淚珠滑下我的臉頰時,我感覺我仍然活生生地面對著我的情緒。我告訴自己,我沒有不正常,這一切都是自然的。
然後我會打開電腦,將我內心的感受一鍵一鍵地書寫出來,年輕時的好友HTH也好似又出現陪伴著我了。我的書寫不是為了探索,其實我心中早有解答,我只是透過儀式般一次又一次地書寫,將我已覺悟的道理,內化到我的心靈,照拂著它的脆弱,也撫平它的傷痛。每一次寫完,我的情緒得以平整,而回頭再讀我書寫完的文字,好似看見喜悅的種籽正慢慢地發芽,穿透哀傷的文字,蠢蠢欲動著。
在書寫時,我的態度是無比專注的。所謂的無比專注,指的是平靜不加評斷地內觀自己的念頭,有點類似心理治療上說的「正念」(Mindfulness),也就是並不逃避抑鬱的想法或情緒,而是去面對它。先認可自己的哀痛與悲傷,繼而去接納它、了解它、擁抱它、消解它。如果做不到,至少與它和平共處,而不是設法規避它,或否定它的存在。
久違多年,書寫又回到我的生活秩序,但我不再像年輕時,只是將它當作解除孤單的工具,而是讓它成為通往我內在心靈的管道,以及打開潛意識的鑰匙。(本文節選自《謝謝妳跟我說再見》,有鹿文化出版)
(中國時報)
上一篇:《做工的人》林立青 講座.原著
下一篇:原著‧電影〉解憂雜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