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11 12:44:08jean
多瑙河畔的紅外套 王文靜 商周
多瑙河畔的紅外套 王文靜
2017.11.22
商業周刊第1567期
眼前，一高一低的背影是一老與一少，裹著赭紅外套的他們牽手走在深秋的多瑙河畔。秋山的滄桑，反映女人的銀髮與遲緩的步子，是八十歲人的身影。這樣的老人，不該屬於旅行一族。大部分的他們孤獨的守著熟悉的老宅，守著日出守著夜黑，直至雙眼闔上、不再有呼吸的那一日。
我試圖與老太太說說話，但她重聽，溝通有些吃力。儘管沒法說話，但十三天的旅程，我不時的擔心她能否負荷旅行。顯然，我是多慮。一路上，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亦步亦趨的攙扶她，那是她的兒子，一位中年企業家。
我問他，是否需要歇一會兒，我可以換手照顧？他笑著搖搖頭。這樣的年紀，出入總不乏曼妙蝴蝶在旁；這樣的年紀，也是忙碌於高聳辦公大樓與五星級飯店間的戰士；這樣的年紀，更像馬拉松選手精力旺盛的決策於一場又一場的會議。然而，此時的他，沒有飛舞在旁的蝴蝶，不是忙碌的戰士，只是一個溫柔的兒子，穿著與母親同款外套、處處以母親為優先的配角。
如果，母子裝是一種符號，通常是年輕媽媽打扮還無法自主的娃兒，宣示自己主權。孩子一旦長大，趕早飛遠了，誰還聽任母親擺布。眼前的母子裝如果仍是符號，意味什麼？是成年兒子對母親的摯愛嗎？我由衷佩服這位老太太。有誰比她幸福，一位「孩子沒有遠飛」的母親。
我想起自己與父親，我們的感情是親近。童年的我，跟著他旅行過一處又一處。小小的眼睛好奇的東張西望，探索高山與海濱，探索一座又一座城市。長大後，我們就很少一起旅行。他年歲漸長，已無力張羅一趟旅行時，而我忙於工作。
我這麼忙嗎？
忙啊。忙著戀愛、忙著組自己的家庭、忙著迎接新生命、忙著越來越吃重的工作。逐漸的，父親在我生命中的排序被往後挪，我竟不自知。
父親喜歡旅行，我豈會不知？然而，他默默的看著我遠飛。我遠飛，範圍越來越大，持續探索世界的好奇。
結束旅程後，我仍不時浮現多瑙河畔的赭紅外套影像。也想起，這位中年企業家在布達佩斯的某皇宮午饍後，快步趨前與著匈牙利服工作人員合照的興奮眼神。在那兩分鐘，我意外看到另一個他，那個「溫柔兒子」並非不想玩。想玩的片刻，在那兩分鐘被勾勒出來。兩分鐘後，他又回到溫柔陪伴的角色。
在芸芸眾生，看似平凡的一對母子，有著不平凡的對待。讓我聯想起已逝的父親，想起沒來得及與他一起做的事。有些遺憾如逝水，錯過了，就再也追不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