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13 17:33:21林步竹

髒話


1

她的臉蛋和身段都很美,像是一位活生生的現代觀世音菩薩。一開始,下午兩點,我揹負著行囊背包,叼著煙坐在骯髒的鐵椅上等候247公車,目的是要前往大湖公園釣吳郭魚,好消遙消遙一番,我已經兩個月沒有垂釣了(而且,我每次都把魚兒扔回池塘裏),忽然一位現代觀世音菩薩出現在我輕微近視但檔不住含情脈脈且寫滿性感的男子漢雙眼皮的面前——她鬼使神差地遞給我一張以鋼筆墨汁書寫的紙張,淺紅的底色,上面潦潦草草寫道:「帥哥,你性格的臉孔與強勁的體魄適合去拍電影當大明星。你出門怎麼沒駕駛越野休旅車到處兜風呢?你一定很節省,因為你吸煙吸到煙屁股去了。隨地亂丟煙蒂(讀到這兒我傻傻一笑)。我讀高二,今年十七歲,但我休學了。家境不很好。我由衷地希望與你結盟,想認識你,好嗎?……待續中……」

我調過頭,緩步走向五公尺外斜依著不銹鋼柵欄的現代觀世音菩薩,微笑地對她說:「小精靈,請別客氣,把筆借給我吧。」沈默了一會兒,大紅大紫的電影明星(就是我)接著卻又很彆扭告訴她:「妳長得像二十二歲的成熟美姑娘哦!比十七歲整整大了五歲。高個子。」乍聽,她很滿意地笑出聲來。我則看見她的兩排晶瑩剔透的貝齒,和小而豐滿的唇形,他嗎的十分地迷人。

我想了想,走回骯髒的鐵椅坐定,就著右大腿在現代觀世音菩薩的「符咒」背面簡短的寫下:「小精靈,妳害我匪淺啊!我今年二十二歲,在K大讀哲學系三年級,我真他嗎的也想休學啊!因為我不得不把自己孤獨起來,他嗎的,妳一時是很難理解我的!懂嗎?再大的狗兒也只有四條腿,然而渺小的帝王蟹卻他嗎的有六隻腳和兩隻手,為什麼?並且牠們的綽號不約而同被稱作『人間餐桌美味』,老實告訴妳,古今中外大部份的哲學都是色彩斑斕具有他嗎的毒性的!……去年夏天,台北,有個操生硬漢語口音的日本青年,二十來歲,對我說:『假如你是男子漢,現在就給我滾下車!』我對他說:『何必,勇士老弟,只是輕微的擦碰,更且錯在你啊!』他說:『那你不是男子漢。混蛋(日語)』,於是我下了車,對他說:『現在這樣准行,不行我就揍你!』『你敢,還是去叫幫手?!』大熱天下猛不防,我立刻轉身,狠狠擂他一記右勾拳,他飛也似的倒下去,我走過去要扶他。他卻想踢我。因此我就補上一腳,朝他臉上踢去(這可不是踢毽子),他滿臉是血。我又賞了他幾個巴掌。因此我說:『苦頭吃夠了沒有?』『夠了……北京老大哥!……』我忖度著,這狂妄的日本青年,是『語言學家』而並非勇士。」

                      *

「我姓劉,名叫婷婷。」她大方的告訴我,「綽號叫『忙人』,哈哈!你呢?——叫『髒話』嗎?」

「好吧!姑娘妳就隨口喊我他嗎的『髒話』囉!」我故作幽默。

「呵!這樣一來,就一點也不好笑了……不過騙你的啦!」最後,她含糊其詞(好心地)原諒了我。「你的內心依舊蘊含著寶貴的天真野性,因此他嗎的,我們自然結盟了。是一對。」

「能夠暫時把孤獨當成主餐前的開味菜,」我回答說,「極具理想性,不是嗎?」

「是的。阿彌陀佛——」說完,小精靈虔誠地順了一順她烏黑發亮的長髮。

「我的BMW二手轎車是三姊玩了五萬公里丟給我的,前天被賊偷了。為了保持神秘,我們暫且不談家中瑣事。我有五位姊姊,三個哥哥,排行老么,我呢,非常欣賞中國的莊子哲學、佛教的禪宗、儒家的《論語》、《孟子》,還有十九世紀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著有《意志與表像的世界》),以及同世紀俄羅斯大文豪杜思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兄弟們》,二十世紀英國的天才作家勞倫斯——他寫出永恆的情色小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另一方面,我也讀曹雪芹的《紅樓夢》,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又一口氣他嗎的囉嗦著。

「可惜我他嗎的僅看過曹雪芹的《紅樓夢》、《徐志摩全集》。他們超棒、超偉大!當然還有一些閒書……」小精靈不無遺憾地說。

「所以妳是身心成熟的一位小女生,很矛盾,不是嗎?……」說著,我閉住一隻眼,上上下下打量她。深秋,她穿鮮紅色圓領長袖針織線衫、黑色牛仔褲,右肩斜褂著米白色包包,紅色球鞋,真他嗎的像個畫畫的藝術家。

「呵!」小精靈又笑顏逐開了,「你是漁翁,我是青蚵仔嫂,對嗎?」她問。

「一點也不假啊!」我忘形地回答。這時,247公車臭氣沖天呼嘯而過。「嘿!我們的班車錯失了!其實,這樣才爽快呀!」她喊道。我卻覺得現代觀世音菩薩沒有顯靈。我必須去釣魚,必須孤獨。

「為了保持神秘,」我說,「我們暫且不談彼此的家中瑣事,我有三個哥哥和五位姊姊,排行老么,父母雙亡,是富豪之家……嗎的,可是我必須孤獨!」

「我為令尊令堂的過世感到難過。」

「人生他嗎的必然要經歷的……終結。」我暗然地回憶起往事。「OK,」我接著說:「我們改變身份,像演員那樣,漁翁與青蚵仔嫂浪跡天崖!」

「我每晚,有時是白天中午,宛如植物人似的,都很孤獨——哈哈!借著睡眠修修補補罷了。」

「對啊!妳可以說是懂事且機伶的生活哲學家,講實話,不自欺欺人。佩服!」

「不敢當,」小精靈說,她的嗓音富有磁性,像是唱他嗎的拉丁歌曲的音樂家。「我們一起去釣魚吧,然而彼此隨時都可以保持沈默,好嗎?」

「行!」我叫出來。無毒的防腐劑。

我怔怔地又告訴現代觀世音菩薩我的BMW二手車前天被偷了,否則可能會枉死街頭,然而沒死。但他嗎的休學是休定了。不,是自動退學。

                    *

「我姓徐,叫徐紹白……」

「啊,你好呀!」

「哦,我非常非常非常幸運!」

「那我們牽牽手,」她甜蜜蜜對著我說。但他嗎的孤獨又看上了我,又來敲門了,我聽見咚、咚、咚——急遽的愛情的危險性在暗示什麼似的撞擊著我的心。我希望彼此僅僅握個手。

「好。」她說,「尊照辦理。」

(十秒鐘)我面無表情地尋思著,我們的握手,就像亙古以來情侶們翻天覆地吵完架後,結果他嗎的彼此卻又狼狽地抱在一起,饒恕了對方。更且——誇張地說——這通常也會是男女做愛的一種美妙的前兆。

                          *

「完蛋!我想尿尿!」小精靈苦笑著說。

「憋著,」我說,像醫生一般鼓舞她,「前面三百公尺我們下站去『肯德基。』」

「可好。但我恐怕來不及!」

「再憋住,試試看,」我一邊說一邊按下車鈴,「雙腿夾緊。」

「我才去過另一家『麥當勞』,喝了一大杯可樂。」小精靈哭訴著,眼淚他嗎的差一點就滾落下來。

又經過短暫的他嗎的塞車後,我們終於跳下車,狂奔進入「肯德基」速食連鎖店,問了洗手間。

                 *

「現在萬事OK,」 我挖苦小精靈說:「我們再喝喝咖啡,如何?」

「去你的!好吧!」

「肚子餓不餓?」

「不餓。」現代觀世音菩薩似乎他嗎的只喝露水過活的。她隨我到了店門口。我憋不住要命的煙癮海嘯般席捲而來,我動手掏煙(長壽牌),因此,目前反倒換成了我在他嗎的苦中作樂,喝咖啡、尿尿、大便也是。

「妳吸煙嗎?」我問。

「沒有,」劉婷婷學我的模樣,閉上左眼,說:「他嗎的,反正那又不是大麻、搖頭丸、毒品,老娘情願試一試!」

我替小精靈點煙,讓她先來。她苦苦地吸了一口,皺著眉頭含在嘴裏,我說把煙從鼻腔吸入肺部再閉嘴緩緩吐氣,一回生二回熟,還要講究吸煙的美姿。他嗎的小精靈嗆住了,連忙把煙遞給我。

「下次吧。」她扳著臉說。「天底下就有情侶在廁所做愛做的事。」

「生活哲學家、劉婷婷告訴我怎麼回事?」我懷疑地質問現代觀世音菩薩。

「那是電影中男女做愛的片段。你吸我這支煙好了。」她含蓄地笑著說。

我把煙吸到煙屁股,丟到地下,用運動鞋踩熄,再撿起來握於手中。陪著觀世音菩薩走進「肯德基」,買了兩杯咖啡,她要加糖和奶精,我則免了。兩人坐定後,我悶聲不響在現代觀世音菩薩面前變起了戲法(魔術),那煙蒂一會兒出現在手指間,一會兒卻又消失無蹤,他用力扳開我的拳頭檢視,明明是不見了。呵!隨手一恍,煙蒂他嗎的重新展示在現代觀世音菩薩面前,弄得她眼花撩亂。「讃!」青蚵仔嫂豎起大姆指說:「我幫你將它埋葬在垃圾箱,可好?」

「何必多走一趟呢?先細細品這苦苦香香的咖啡囉。」

我們用喝酒的儀式碰杯。

2

公車隔著長長的黑色柵欄在公園的湖泊邊停住了,司機還有其他乘客都恭送我們——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恭送」——終於到達目的地,歡天喜地步下公車。

「哇!好美!」劉婷婷嚷道,「簡直酷爆了!」

「一邊是湖泊,另一邊是池塘,」我解釋說:「它們以窄小的水道相連,上有拱橋,就像夫妻一般手牽手,不過湖裏面有一隻恐龍駐紮著,現已潛入水底睡午覺,所以我們必須超小心!」

「天啊!」小精靈轉過臉來瞅著我,那明亮眼眸美極了,「你既是魔術大王,又是叉叉大王!」

「咦?『叉叉』是指?……」

「不告訴你。我有權保持沈默。哈哈哈!」

「也罷!我已心裏有數。呵!」


這時,約有五秒鐘,現代觀世音菩薩搔癢似的刻意隔著鮮紅色的針織線衫在調整胸罩的肩帶。我看傻了。豐滿的女性胸部,居然還能張口說話,像聆聽德布西的交響詩《海》一般,音樂性的語言直截了當鼓舞著人們懶洋洋的靈魂深處,深不可測!〈但當今的中國大陸已能辦到──「奮鬥者」號潛航器〉

「我真笨!我不該穿那玩意兒的(是指她花朵似的美豔胸罩嗎? ),因為我想我應該再長大,長成一個三十歲的少婦啊!」

一切,我都裝作沒聽見,逕自取下兒時(老式的)四節活動性桂竹製的釣竿,裝置完妥,便威風凜凜地將它扛在肩上,慫恿現代觀世音菩薩邊走邊聊到妻子池塘——那兒有長方形兩人座的石椅可供歇腳。

倆人漫步著來到了妻子池塘,我改變主意說:「劉婷婷,我們不釣魚了,因為我發現忘記帶魚餌,怎麼辦?」

「不知道。」她說,「古代姜太公釣魚(意思是說姜先生的直狀釣鉤淩空離水面有一、兩尺高)願者上鉤囉!」

「我們下水,我教妳游泳。」

「去你的!」小精靈頗為不屑地說,「呵!你不是魔術大王嗎?!不是隨時都可以無中生有嗎?!」

對啊!我笨笨的想了一陣子,可是,可是我大膽讓現代觀世音菩薩檢查過全身上下(生殖器除外)後,立刻又揮舞起雙手,說:「來!小精靈,請妳猜猜看用塑膠袋裝著的魚餌,是在我左邊還是右邊的大拳頭裏?」

「真的嗎?!」小精靈神采奕奕,高興極了。「我猜是右邊用來打架的拳頭,是右邊!」

「喂!青蚵仔嫂,到底是妳的右邊,還是我的右邊?」

「我的,因為它屬於我!」

我慢慢張開左手拳頭,果然,是一包青綠色的小丸子魚餌。

             *

「這兒的灰黑色吳郭魚,並不像孫中山紀念館公園池塘裏集紅、白、黃等色斑于一身的成群錦鯉,經常有遊客他嗎的餵食、戲弄牠們,因此我們的對像他嗎的很容易……」我頓了一頓。「兩個月前,我站立此處,把昂貴的手機像戰時投執手榴彈那樣,『咚!』的一聲,讓所有喧囂石沈大海了,小精靈,懂嗎?我在測試池塘底下的手機性能好不好?是否跟我一樣孤獨?」

「他嗎的,一會兒是湖底的恐龍在睡覺,一會兒又是啞巴炸彈手機,一會兒又是如同古代隱士般的孤獨;告訴你——紹白,你沒有使我失望,反而覺得驚喜萬分呢! 」小精靈迅速地一屁股坐在我的大腿上。

「不行這樣,」我婉轉地告訴現代觀世音菩薩:「如果這樣,池塘的魚兒會嫉妒的。」

「好吧——」說著,青蚵仔嫂轉身親了我的臉頰,十秒鐘。而我的性慾又被熱吻燒灼了起來。

「哇!」小精靈叫著:「你看,浮標下沉!笨蛋魚中計了!」

「妳來提竿」我慢條斯理地說,「看誰是真正的笨蛋?——」

話音剛落,青蚵仔嫂急匆匆地像操縱一輛輕微故障的「怪手」將釣竿升起,只見巴掌大的魚兒騰空離水面二尺擺動著罵道:「他奶奶的!你們這些賊!」之後卻又閃電般滾回池中,不見了。

「秘訣是:大號的浮標不可能完全沉沒水中,要讓魚兒再往前後左右掙紮移動,再他嗎的彈性提竿,這樣才會有所收穫的!」

「你他嗎的何不早講!氣死了!」青蚵仔嫂重重槌了一拳自己的左胸。

「不要以這種方式自力救濟嘛!」我哈哈大笑,然而是真心誠意在輔佐劉婷婷。

                  *

青蚵仔嫂在中山北路一家廉價(最高不超過新台幣一千元,香港同胞經營)的連鎖服飾店當櫃檯售貨員,經營的模式宛如便利超商,薄利多銷,生意興隆,每逢星期四關門休假一天,月薪二萬八千元,工作班次從下午五時至夜晚十時;她的老闆娘說出「錢是賺不完的」如此金玉良言;因為週末雙休日和節慶假日的生意又是超好,作生意要講究人性化的高質量服務;力求物美價廉。

             *

「我恨!」小精靈似哭非哭地說:「去年爸媽離婚後,我娘成了酒鬼,也不去拉保險當推銷員;她今年四十四歲,口齒伶俐,本來就會吸煙喝酒的,如今整天呆在家裏酗酒看電視,碎碎唸,似忽得了他嗎的燥抑症」,所以我對她借酒澆愁采睜一眼閉一眼的態度。我媽的丈夫是移情別戀的一個大渾蛋,我恨!」

「酗酒恐怕不好哦!」我心疼地說:「遲早會酒精中毒、把肝臟弄出問題啊!令堂通常喝什麼酒?」

「現在是喝他嗎的台灣菸酒公司六十度的廉價米酒,用開水稀釋成三十度,並懂得加入一點高鮮味精自己調酒(靈感出自她的麻油燒酒雞),說是美妙的『仙水神湯』也不過如此;以前她都喝三十五度的『竹葉青』酒,他嗎的神經病了!」

徐紹白的身上隨時帶著五千元——我從背包裏的皮夾子掏出四千元,交給青蚵仔嫂:「這算我請客(她謹慎地收下了,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意思),希望妳媽媽改喝中國大陸的『青島啤酒』(謝謝!她說),因為我背包裏也有半瓶台灣菸酒公司的『竹葉青』美酒啊!然而是細細地品酒,我並不一天到晚的酗酒;至於吸煙——有人根本不吸煙卻也得肺癌,事事不定,怎麼說呢?!」

正說著,我揚起釣竿,很重,便慢慢地將牠托到池邊,近距離的握住尼龍釣線,提起一看,是只半大不小的(古代被當作卜卦用的)那種烏龜啊!

「唉唷喂呀!」小精靈放聲大笑,「是『王八』蛋呀!害我以為釣到他嗎的『鬼』了!」

「現代觀世音菩薩,兩棲動物先讓妳瞧個夠,我們才把牠放生,如何?」

「哇!所謂的『龜頭』就是如此這般?不,我要帶回家養,好讓我媽能活得長命百歲!」

「好,」我說:「悉聽尊便。」接著喝下一小口的「竹葉青」美酒,他嗎的太痛快了。

「在來程的公車上妳靜靜的閉目養神,而我——在思考一件事。」

「什麼玩意兒?說說看——」劉婷婷把烏龜踩在紅色球鞋底下,深怕牠像「龜兔賽跑」那樣逃之夭夭。

「請把記事本和鋼筆借我寫一點東西。」我的聲腔聽來很是他嗎的渾厚有力。

「沒問題!」劉婷婷也跟著吆喝起來。

因此,我在現代觀世音菩薩淺紅底色專供信徒筆談的紙張,寫下了這麼幾行字:

 

是預言的興味,抑或

光溜溜的虛空之

枯萎胴體

 

但,把霧的花園尋遍

以妳笑容爛漫的

皺紋

佈線

 

啊,卻似朝露凝重

為擄獲妳我愛情永恆的金屬塑像

蜜語自鼻涕中流淌……

 

「你搞什麼鬼唷?!」生活哲學家見識過後,害羞得連忙用雙肘雙掌蒙住自己娟秀的臉蛋和豐滿的胸部,假正經地說:「難道天底下的女子千篇一律是花瓶?是花瓶嗎?容易感冒發燒,或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囉?——寫得好呀!簡單卻他嗎的入木三分;我覺得『人』的存在立足點,呵!全都是『平等』的,天天都在『等』死啦!哈哈哈!如此輕易罷了!等待死神的牽引——」

「阿彌陀佛,完全正確!」我輕輕搥了一下劉婷婷的右肩。再喝一口「竹葉青」,覺得他嗎的還要滿足一下煙癮,方能助興。

「嘿!」小精靈瞇著眼看我:「髒話呀!你把香煙叼在口唇的模樣,可真神氣!酷爆了!」

「妳的小嘴兒不苦,甜滋滋呀!」我好像喝醉了,一時口誤,竟然說:「小精靈,咱們乾杯!」

「……」青蚵仔嫂捂著嘴偷笑。

「看樣子,咱們是屬於『美的美學』一派,但我打心眼裏也熱愛『醜的美學』啊!」

我深深吸進一口「長壽」牌香煙。男子的吞雲吐霧,實在是一種美不勝收的暢快。

「嗨!有人天生氣質難自棄,對吧?」劉婷婷開口了,「……一旦我化起妝時,就會變成『醜的美學』啦!」

「是他嗎的誰教妳如此對答如流?」

「呵!宋朝的『易安居士』——詞人李清照女士。」

「哦,原來如此,我以為是『文化大學』法文系的作家老師——胡品清女士教妳的。原來如此!」

「對啊!髒話,上個禮拜有顧客在店裏拾獲一本全新的日記簿,交到我值班櫃檯那兒,等待失物招領,我理所當然翻開來『偷窺』一下,簿子封裏囑名『新女性』,筆跡清秀,開頭第一頁(只寫一篇日記)並無日期和天氣的登入,你要不要也『偷窺』一下很棒的文章?玩意兒就在我包包內,我們是姐妹花……」

這時,現代觀世音菩薩用她纖細的右手食指瞄準著我,彷佛我也是他嗎的人世間的一位蹩腳『共犯』!

「新女性」寫道:

我總覺得我的逃離像個等待被救贖的旅客,

依靠著其他人們詭異的連結,

當曲終人散的同時,我並沒有分離的悲傷,

應該說,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分離,

每當旅程結束,旅行當中所遇見的人們,

就是人生當中一場又一場的過客,

與其用繩索把交友的範圍連結成一張巨大的網子,

還不如順其自然……

 

讀一遍不過癮,我又再讀一遍。戰戰競競把心得向青蚵仔嫂(生活哲學家)報告:「是難得的天才書寫風格。好得他嗎的沒話說。」我忽而抬頭仰望上蒼,想像所謂的「天堂」,原本就是一張巨大的網子。否則,我會被一隻王八烏龜笑話的。

               *

小精靈的好學能力(我指釣魚技巧)非常叫人刮目相看,簡直神速極了,令我折服。說實在,她的記性也特別好,又能歌善舞,我猛灌了一口他嗎的「竹葉青」美酒,因為青蚵仔嫂要開始演唱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給髒話聽囉。她隨口就清唱: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裏的豔影,

再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清荇,

油油的在水裏招搖;

在康橋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青泉,是天上的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爛裏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沈默,

沈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好啊!『不帶走一片雲彩』!」聽完,我給予徐志摩先生最熱烈的掌聲;並發表淺見:

「青蚵仔嫂的歌喉直逼專業水準哦!依然帶有那麼一點磁性;可惜我不能合唱,因為普天之下沒有人能『帶走一片雲彩』畢竟是『詩歌』對吧?」

「髒話,算你富有鑒賞的想像力。」說話時的劉婷婷沒忘記腳踏實地的踩著一隻烏龜;那龜頭正跑出來東張西望,分享著天籟之音似的。

              *

忙人趣味盎然地總共放生了七尾大小不等的吳郭魚。我看看電子腕表:17點31分。

「髒話,半年前我們家最大尾的一隻鯨魚被人釣走了!……」小精靈痛惜地哭訴起來。

「我知道,遭竊!可是……」我立刻摟住忙人的左肩:「別哭!別哭!」

「你不知道這齣如假包換的劇目,竟然在我們窮人家中上演,太沒天理了!都怪我娘酗酒發瘋,以為『眼見為實』,害怕郵局倒閉似的,把全家所有存款二百萬元提領出來,又好像搞他嗎的『觀念裝置藝術』將白花花的銀子堆成積木擺在臥室的電視機上面……,結果壞人一來,銀子連同一些值錢的珠寶手飾全被搜括怠盡,呵!空空如也!」

淚水在我眼眶裏打轉。我說:「且讓我扮演『偵探』來推理看看,首先,慣竊的智商很高、耐性驚人;他們經常埋伏在金融場所並進一步採取跟蹤調查,他們不像強盜搶奪,容易被周遭的路人拔刀相助且連系警方共同圍捕,風險大,判刑罰罪也重;他們組織團隊把風接應,帶著萬能鑰匙按久久的門鈴,如果屋內有人應門,便老老實實的假裝是保險推銷員之類的打擾搪塞過去,總之,他們針對目標屋內人員的進出做好了絕佳的功課,偷竊的判罪很輕很輕啊!」

「嗨!氣死了——我們相見恨晚!」很快,劉婷婷張開小嘴,用食指在鼻孔中間往上一擠,扮成小豬的滑嵇模樣,自我消遣一番。可是,我他嗎的面無表情,笑不出來。

「我有一篇關於『偷竊與移情別戀』的極短小說,劉婷婷想不想看呢?」

同樣的黑墨汁鋼筆,淺紅底色的記事本:

「他戴著像空中飛行員似的黑色耳機,躺臥在10樓由隔壁小貿易公司送他的紅色舊韖皮沙發上,頭枕著扶手,只穿一件白色三角內褲,眼睛閃閃發亮,好不逍遙置身『夜下花香四逸』嘴上吞雲吐霧的南山無人之境。他想,琴音(德布西的《月光》)既是那麼深幽,又那麼老實不講理,所以皎潔的明月,彷佛真是先穿上了花都巴黎的黑絲襪,扭著圓渾的小屁股,才離開故土中國的。啊,中國!啊,德布西……『嗯,印象派音樂,英玄酣昌的作風;鋼琴詩人傅聰說他是中國的莊子、劃時代的天才、莫扎特之外最完美的作曲家,具有中國的靈魂和元素!』中國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音樂節目主持人勞春燕說道。她那豐厚又不失嫻雅的嗓音,勿寧是性感的、天生的,怨不得但凡是男人的都會深沉迷戀上所謂的「古典」。勞春燕的皮膚細白透著很淺的紅,除了月亮、星星,也愛小小香港海岸四周的夏日豔陽,個子竟有一百七十三公分高,很美(通俗地說,即是如花似玉)。『接著,我們欣賞《命運》,貝多芬的第五號交響曲——就當他現今正被一群偽女權主義者摀捂住了嘴巴,也還要品人間的煙火,永恆執著的唱下去……』」

 

「棒呆了!誰是『勞春燕』?」小精靈斤斤計較地發問。

「呵,我怎麼知道?僅僅是『小小說』而已。關於『偷竊與移情別戀』。」我看了一下小酒瓶,大概還剩兩三口,所以我必須節省地享用。

「缺德,髒話你看!那邊有人撒網捕魚,算不算『偷竊』啊?!」青蚵仔嫂接著又以神來之筆,淡然地說:「那網子看起來,就好比誇張的女士們所穿的特大號玻璃絲襪,呵!」

「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不已。想到「新女性」的日記:與其用繩索把交友的範圍連結成一張巨大的網子,還不如順其自然……

「嗯!所謂的『天堂』本身,難道不是自然界的一張巨大網子嗎?絕對是啊(天體的萬有引力與分佈)!瞧妳的姊妹花……」

「不過,這要分成『死人』的天堂與『活人』的天堂,不是嗎?」小精靈故意嘟著嘴說。

「嘿!妳的小腦袋真行,不愧是現代觀世音菩薩……天堂裏有地獄,地獄裏也有天堂,因為它們都是『樓梯』。」

我吸入一口煙,但吐出的煙像是他嗎的雲朵。有時我以吐『煙圈』的絕活,嚇唬劉婷婷。因此她看見了真正的虛無縹緲。

小精靈一本正經的,彷佛向著因車禍而慘死的髒話,禱告地說:「我們要把非常深沉、內在的靈性提煉出來,請幫幫自己一個『忙』好嗎?」

「哇!是他嗎的『美的美學』與『醜的美學』辯證,沒有誰是輸家。」我又吸一口煙。爽呀!

                 *

髒話穿一身黑色的斑駁牛仔裝,沒扣衣扣,露出了一塊純黃的棉質內衣,沒染的黑髮剪短得十足帥氣且旁分;濃密的鬍鬚刮得乾乾淨淨,經過這種修面後的鬍鬚,看起來便他嗎的泛出很淡很淡的奇異的灰藍;他腳蹬橙色運動鞋,沒穿襪子;牛仔夾克左邊胸前的口袋,往外掛一副半橢圓半長方的銀框太陽眼鏡;我有錢,但不愛奢華。

 

沈默中,小精靈揮筆留言:

黃昏的山霧裏

妳駕車緩緩爬行

而孤獨就坐妳身邊,許久

詩情般空洞地

吹噓:

生之意外

死之喧囂

打折後

是九十九元的

超市價格

 

「不錯。寫得很雋永!有那麼一點吉普賽的流浪風味。」

劉婷婷似乎摸清了我孤獨的本質僅僅是倆人餐桌上的「開味菜」,而且她慧黠的心緒,並未忽略我自然的性慾。我的性慾正在蓬勃地開展著,卻又必須他嗎的「限制級」啊!——畢竟小精靈只是十七歲(縱然她已身心成熟),但孤獨的天南地北的「自由」才是我的主餐。我遇見過太多傻瓜一般的美豔女性投懷送抱。呵,這些「桃花韻事」我應該對劉婷婷、青蚵仔嫂、忙人、現代觀世音菩薩、小精靈、生活哲學家保密!必須隱瞞,萬萬不可因為耍屌而洩露!」
「妳敢把命運交給我嗎?」

「什麼話嗎!有何不可!……嘿!腳底這只烏龜輪到你了,踩好牠,別像『龜兔賽跑』……」

「踩好了。」我說:「古人用燒灼這巴掌大的烏龜腹殼卜卦哩。現代觀世音菩薩,請告訴我真相吧?」

「告訴你,那全是有意無意的胡鬧!」忙人立體的側臉,別有一番美的風範——輕微的動怒、撒野!

                                   

 

(悄悄話) 2022-01-23 10:12:24
(悄悄話) 2022-01-18 19:29:42
林步竹 2022-01-18 19:19:00

親愛的阿西,我已不是高中剛畢業,不需要讀《愛經》,謝謝妳的好心好意。我愛護乳牛的方式是騎到牠背上逛街,並吹口琴──德步西的《牧神的午後》給牠聽,好讓牠多產奶,也分妳一杯羹,讓妳青春永駐,替我生個白胖娃娃。親,妳到底是放疫情假?還是自己做生意?大學讀什麼系所?幾個兄弟姊妹?父母親還勇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