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2-11 21:40:20mannjushaka

麗人行第二部----麗媛(1-3)

1.怒火
“呸,呸呸!”麗媛把剛放進嘴巴的醬汁鮑魚狠狠地吐了出來,殘渣濺在吳媽剛買的白色棉褲上。這條褲子可是她下了好幾次狠心,一直等到原來那條舊的實在已經穿不出去了,才買下來的。可是如今已經被醬汁鮑魚染成雜黑黃色的花褲子了。吳媽心疼得厲害,然而哼都不敢哼一聲,因爲她知道褲子髒了和即將發生的事情比較起來,就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要命的事了。
果然,這個脾氣脾氣暴劣的大小姐麗媛,又端起整整一大盤的醬汁鮑魚,朝窗子的方向扔去。一支青瓷花瓶應聲落地,摔得稀巴爛。頓時所有的下人都嚇得大氣不敢出,個個都像要上絞架的死囚一樣。只有麗媛的小波斯貓咪咪,可能是聞到了腥味,從桌子底下小跑著出來,大口大口地啃起灑落一地的鮑魚。
“吳媽!我不是說過了嗎?一定不要本港的,要日本的。你的腦子是怎麽記的?吃糨糊長大的都沒有你這麽笨。”
吳媽沒有吭聲。憑她這幾年來和這個大小姐打交道的經驗,她知道這個時候除了靜靜地挨駡,頂多再挨上幾個巴掌,就可以“平安”度過這一關了。否則,就像那個新來的小梅一樣,只因爲辯白了幾句,不但被麗媛劃花了臉蛋,還被趕出了何家的大門,工錢都沒得拿一分。
“你聾了是不是。看來你是越來越硬骨頭了。別以爲你資格老就很了不起了。”麗媛的臉色已經由漲紅變成了青綠,原本漂亮的臉蛋也扭曲得像腐爛過的橘子皮一樣。不過就這麽單單罵上幾句,對她來說根本不算解氣。別看她長得苗條,氣力卻不比一個男子差多少。而這個時候,就正是她使出全身力氣發泄的好機會了。
她喘著大氣,乾脆抓起整塊桌布抽了出來。桌面上的美味佳肴也跟著飛了起來,又落到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一陣嘈雜刺耳的破碎聲。各種湯汁菜肉灑了一地,吳媽的褲子上,就又多了幾種顔色。最刺眼的鮮紅色,像血一樣。那是石榴羹,同樣的一道菜,即使在最普通的酒樓裏,也不是隨便人都可以吃得起的。而現在,它只不過是把吳媽的褲子弄得更髒的一種渣子罷了。
“都是你的錯,害我中午吃不了飯。你們幾個看什麽看,還不快收拾乾淨了!吳媽,你還站著幹什麽!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到後天傍晚,別叫我看見你吃一口飯,不然……你就等著瞧吧!”
麗媛說完了,頭一甩氣衝衝地回房去了。一幫下人們這才緩過一口氣來,趕緊收拾了起來。
“幸好只是沒飯吃啊。吳媽,還是你比較鎮得住,換成是我們這些小丫頭,早就被她用指甲劃花成大花臉,以後恐怕是再也見不得人了。”小翠邊收拾地上的碎片邊小聲說著。
“那是因爲我是個老太婆了,劃我的臉做什麽?你們一個個如花似玉的,這才叫要命呢!這個大小姐,最容忍不得的就是別人的優點了,唉……”吳媽歎了口氣,“偏偏太太又喜歡你們幾個小美人,你們以後可要加倍地小心!”
麗媛的脾氣,在何家裏是衆人皆知的。現在太太去了澳門,大少爺成輝又在英國念書,她就更肆無忌憚起來了。但是僅僅因爲鮑魚的成色不好而發這麽大火,也是少見的,平時她也只是砸砸東西,訓斥幾句罷了,像這樣翻了飯桌又懲罰吳媽,還是第一次——吳媽可是成輝的奶媽,在何家裏的地位,不比管家陳興德低的。
“可是她今天連飯都不吃了,肯定還有別的火氣壓在心頭。”吳媽心裏嘀咕著,“阿德那個死鬼,去一趟廣州都好幾天了,也不回個音訊——這個家都亂成什麽樣子了!”
麗媛可是從早上一直受氣到現在了。再過幾天就是年級慣例的舞會了,可是從上個禮拜到現在,名冠“校花”的麗媛卻連一個舞伴也找不到。那些相貌平平的男生自然不能考慮,能稍微叫她滿意的,只有一班的張少鋒和三班的譚德耀,至於本班的邵慶龍,雖然個子小了點,可是他父親是政要,母親又是財團的總裁,所以被她列入“候補名單”中了。可沒有想到的是,這三個她認爲十足把握的男生竟然都拒絕了她的“邀請”!——對這樣一個脾氣暴躁,一貫蠻橫無理的女孩子來說,即使她真心地邀請,他們也會有所顧忌的,何況“真心”對於麗媛來說,比要她考試及格困難十倍。所以事實上這種所謂的“邀請”,聽起來同審訊連環殺手沒有什麽兩樣的,她被拒絕便理所當然了。尤其是邵慶龍,非但拒絕了她,而選擇那個被她比喻作“發焉的小豆芽”的蘇小珍,還不忘在言語中這樣“羞辱”她:
“對不起,我已經早先答應小珍做她的舞伴了,你還是找找其他的男生吧。”
就這麽一句在別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回答,對麗媛的自尊心來說卻等於奇恥大辱。以她的美若天仙,家資豐厚,伶俐聰敏,又是屈尊主動邀請,他居然還擺了架子!
於是無名的怒火從她的心底一路爬升,竄到了她的腦門口。她呼吸急促,太陽穴那裏撲騰得厲害。她終於忍受不住了,隨手抄起桌子上的一個鐵皮筆盒,朝慶龍的眉角用力敲下去。
“哎喲!”他捂著眼睛蹲了下去,血從指縫裏滲了出來。
全班同學頓時像炸開的鍋一樣,議論聲和指責聲此起彼伏。
“是他自己活該,你們還敢給我臉色看?都給我記住了!”她憤恨不平地邊罵邊收拾書包,轉身離開了教室。她剛穿過走廊,那個“發焉的小豆芽”從後面追了上來。
“你幹嗎打人!”她質問麗媛。
“小騷貨,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和我說話!”麗媛吼了起來,走廊上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這樣的焦點位置更助長了她的氣焰。她乾脆舉起手——
“啪!”
她狠狠地扇了這個叫她丟臉的蘇小珍一巴掌,然後頭也不回地朝校門口走去。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家裏的車子還沒有來,她只好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所有人都和我作對,還拿那麽低等的鮑魚來搪塞我。”麗媛躺在床上,自言自語著。
有人在敲門。
“進來。”麗媛應了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推門而入的是麗娟。她比麗媛小五歲,還是個剛上中學的小姑娘。
“小丫頭,你來幹什麽?”她沒好氣地問。她對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一向沒什麽好感,因爲她的成績總是十分優秀。叫麗媛更不能接受的是媽媽在看到成績單的時候總愛說的一句話:
“麗媛啊,你要是能像麗娟那麽用功就好了。”
麗媛的成績一般都在及格線以下徘徊,可她對此不以爲然。不可否認她是有點小聰明的,她幾乎不曾認真讀一點什麽書,除了小說,也不屑於抄襲別人的考卷,所以能有這樣的成績,對她來說,反倒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我只是不讀罷了,我要是認真一點,肯定比麗娟考得好,況且她讀的還都是小孩子的簡單課程,實在沒什麽希奇的。
“老師說考卷要簽名,媽媽不在,哥哥也不在,我就只好來找姐姐了。”麗娟怯生生地回答。
麗媛接過考卷一看,是一百分。
她抓起筆胡亂地寫上名字,嚷嚷著:“去去去,沒事少來煩我。”
“謝謝姐姐。”麗娟松了口氣,接過卷子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看她那得意的樣子,”麗媛心裏罵了一聲,“越來越翹頭了!”
然而她又很快地陷入找不到舞伴的憤慨中了。“都是一群騷貨!”她把“搶”走她舞伴的幾個女生挨個咒駡了一遍。
麗娟雖然還沒有顯露出像姐姐一樣繼承她母親美貌的迹象來,可是因爲乖巧聽話,也很得母親的寵愛,何家上下除了麗媛,大家也都很喜歡這個善良的小女孩,尤其是吳媽,因爲沒有相夫教子,對麗娟更是像自己女兒一樣疼愛著。
“吳媽,我肚子餓了,中午怎麽還不開飯啊?”她走到後院,脆生生地叫著。
“唉,造孽啊。”吳媽歎了口氣,“二小姐,看把你餓壞了吧,我已經吩咐廚房煮螃蟹面了,等等就能上桌了。”
“哦,吳媽,我這次又考了一百分哦!”
“乖孩子,何家出了個女狀元了!”
麗娟嗅了嗅鼻子,她聞到了螃蟹面的香味,跑到飯廳裏去了。
“吳媽,你也來吃一點吧,這面可好吃了!”
“唉!”吳媽在後院裏又重重歎了口氣,“你說這一個娘胎裏出來的,怎麽就兩個模樣呢?”
“誰知道啊。”小翠應道,她又話中有話地接了一句,“興許也只有太太心裏清楚……”
“小丫頭片子,不許亂說話!”吳媽的臉色有些慌張,“幹你的活去,別聽那些粗鄙人瞎說!”
“吳媽,你來吃一點嘛!”麗娟又喚了一聲。
“吳媽不餓,二小姐您慢些吃,好好吃,將來要再高中女狀元嘍!”她故意把最後幾個字說得特別大聲。

2.新聞
只要是稍長點記性的人,對十八年前轟動一時的那件新聞,一定還記憶猶新。鰥夫政要娶了個窯子裏的女人——雖說那個女人還未曾真正接過客,可也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這事鬧得滿城風雨,政要費了好些勁才平息了風波。
這個女人名叫關素貞,還有個藝名叫索非亞,是個洋名。關素貞是個孤兒,從小就被窯子的老鴇收養,到她十四歲的時候,竟然出落成罕見的大美人。老鴇樂壞了,爲她舉了窯子有史以來最高價的初夜牌,據說這個價錢夠普通人十年的生活。雖然關素貞傾國傾城,可是城裏能出得起這個價錢的,卻沒有幾個人,況且這些人都是有個兇悍髮妻的,納妾又早已經被取締了,屬於非法的。所以關素貞的初夜牌舉了整整兩年,竟然沒有人來摘下。
老鴇又不甘心降了價格,正在爲難的時候,一個亡了妻子的政要莊志誠出現了。他是調來的新官,據說祖上在國外有筆鉅資,可謂是錢權兩盛。莊志誠的原配六年前難産,留下個兒子就撒手歸西去了。
新官上任,來巴結討好的人自然絡繹不絕。不知道是誰把窯子裏藏了個仙女的消息捅給了他,正飽受寂寞折磨的莊志誠便找到了老鴇。老鴇帶他去見了關素貞,據說政要當即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二話沒說,出了個五倍的價格,就替她贖了身,選了吉日娶爲妻子。
可惜這個莊志誠沒有多少豔福,一年不到就暴斃在溫柔鄉里。他和關素貞也沒有生過孩子。頂替他位置的是年輕有爲的單身政要何立炯。他同時也頂替了關素貞丈夫的位置,一年以後生了個女孩。這個女孩簡直就是她母親的縮小,加上父親英俊瀟灑,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家人寵溺得厲害。
這個女孩長到四歲的時候,關素貞和何立炯鬧了離婚,旋即改嫁何立炯的堂弟,黑幫大富翁何立彪。七個月以後也生了個女孩,據說她是何立彪的骨肉。不料又過了六年,何立彪死於幫派槍戰。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娶關素貞。她倒也自在,繼承了何立彪的家產,悠悠哉哉地又過了五年,一直到了現在。五年裏她除了花點小精神照料三個孩子,其餘時間就都在賭桌上,日夜揮霍何立彪遺留下來的家產,竟然到現在看上去好象也只花去了不大的一部分而已,可見現在的關素貞,不,應該還是叫何太太,她的家資有多麽地驚人了。
莊志誠和髮妻所生的男孩,就是現在的何家大少爺莊成輝,今年二十四歲,在英國留學,不過已經改了何姓;關素貞,現在應該叫何素貞,她的第一個女兒現在也已經十六歲了,她就是那個脾氣壞得不得了的美人兒何麗媛;小女兒何麗娟,轉眼也已經十一歲了。
吳媽原本是何成輝的奶媽,但是何素貞嫁入莊家後,兩個人成了好姐妹,於是吳媽就跟著何素貞三次改嫁,一直留到了現在。何家大管家陳德興原本是何立彪的副將,何立彪死後他就金盆洗手,全力擔負起打點何家上下一切的職責來。至於他和吳媽之間的事情,反正兩個人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又都未成過家,何家的主人們也不見得感興趣,所以便任由他們去了。
總之,何家在這十八年的風風雨雨中,擔任一家主心骨的老爺們,一個個成了黃土堆,可是女人和小孩卻一直活得好好的,甚至還是很得意的。所以有人說何家今天的場面,是用那些政要和富翁的精血積攢起來的,倒也不算過分了。
十八年,一段足以改變一切的時間,死人轉世了已經成了好漢,女人再漂亮的也成了黃臉婆,就算是鋼鐵,也早已經化爲腐朽。可是何家居然至盡還是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這到底是爲什麽呢?
這其中的奧秘,或許只有何家的人自己才清楚,甚至只有何家裏幾個老輩分的才清楚。至於外人的傳言,比如說何太太最近又與某某成功男士有染之類的,則在這五年的時間源源不斷地産生出來——似乎更早前就有這些傳言了,不過大多都是不應該相信的,因爲何家是大戶人家,說話的聲音自然也大,大到可以輕鬆蓋過那些傳言,也沒什麽希奇了。
除了好賭成癮的何素貞,何家還有一個人幫著揮霍金山銀山,就是麗媛,甚至她的開銷往往不在她母親之下,連在英國留學的大哥花費的數目,都比不上她。麗媛就讀的可是最高級的貴族學校,可是即使在這樣的學校裏,依舊還有很大一部分女孩子,由於接受了她買了又不想要的昂貴服飾,而對她頗有感激。在她班上,有一個叫鄺巧雲的女孩子,更是對何大小姐惟命是從。其實論起家資,鄺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只是她的父母管教甚嚴,一向不准許她大手大腳,她在這樣的貴族學校中,若不是仰仗麗媛慷慨的資助,一定是擡不起頭見人的。
這所學校的管教也算還可以的,不過麗媛總是能壓倒老師們的威風,在學校屢屢帶起新的風氣,比如吃飯一定要剩下一半還多,一套衣服在學校不可以穿超過五次,出去遊玩的時候一定要有歐洲原裝的小零食——並且是吃得很膩的而大量派送給其他的同學,在買文具的時候一定不能要找頭……總之所有能顯示自己對金錢的不在乎的方式,都是由她最先帶領起來的。
另外還有更爲重要的一點,要有貴氣。
“所謂的貴氣,這可是我們女孩子最重要的東西。”她喜歡把自己作爲中心,叫來一大群女生圍繞在周圍,然後開始她的善意的教誨,“對於男生,決定不能低生下氣,男人都是賤骨頭,哪怕他有多英俊,家底有多豐厚,都要是我們的走狗。”
說到這裏,大家都會哄笑起來。麗媛開始以爲她們是在表示贊同,後來聽巧雲說其中有誰誰,是因爲每年舞會麗媛都是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找到舞伴,所以笑得特別厲害,這還得了!最後結果是很慘烈的,那個被告發者頓時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並且處處被百般刁難,一直到她跪著哭著向麗媛道歉,麗媛才會顯得很難過地說:
“哎呀,我的好姐妹,你這是何苦呢,大家都是好朋友嘛……你叫我多爲難啊。”
她嘴巴上這麽說弄著,可是心裏早已經憤恨起來。往年找舞伴的時候,她都要這麽發一通火起來,最後總是一些她看起來極其不入流的男生充當了這個尷尬的角色。這些個男生自然沒少吃苦頭,所以第二年絕對不會再傻乎乎地陪這個“披了虎皮的美女”了。這就是她一年比一年難以找到舞伴的原因了。
3.新生
現在想這些氣惱的事情都沒有用了,眼下關鍵的是找個看得過眼的舞伴才行。所以下午到了學校,麗媛便又坐著皺眉頭了——這個時候班級上所有的人都退避三尺,除了她的忠實跟班鄺巧雲以外。雖然麗媛一貫不屑于向別人傾訴自己的苦楚,可是對於這麽一個百依百順的跟班,她倒也有些喜歡談談心的,因爲從來都不會得到不順心的回答的。
“麗媛,你聽說了沒有,我們班下午要來一個新生,還是個男生呢。”她特別強調了“男生”兩個字,“你說,他會是個什麽樣子的?”巧雲不愧是跟了麗媛5年的同學了,一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話題就找對了方向。
果然,麗媛的眼睛一亮:“新來的男生?我怎麽沒看到?”
“還沒來報道呢,據說下午就來了。”
“是這樣啊!”麗媛心裏哈哈笑了一下,可是表面上她還是很不屑地說:“來就來吧。等等就可以看見了。”說完,她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書,“巧雲,這書挺好看的,借你看幾天。”
這就是賞賜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對這類白雪公主和白馬王子的小說正昏頭昏腦地迷戀得發狂。鄺巧雲接過書,喜滋滋地就立刻看了起來,這樣她就不愁打發下午無聊的試卷評講課了。
原本喧嘩的班級突然鴉雀無聲。班主任劉愛芳走進教室,她身後果然跟著個新來的男生。班級裏的女生估計都預先得到了消息,所以都伸長著脖子等待著。他一出現,頓時嘰嘰喳喳的聲音從各個角落傳了出來:
“哇……真的是帥哥啊,而且一點也不奶油味……”
“他有多高啊……”
“還穿新款的名牌呢……”
這很顯然就是貴族學校的女生對新來男生的最高評價之一了。麗媛當然也不例外,連忙拉了拉正埋頭看書的巧雲的袖子。沈迷于愛情的甜蜜中的她擡頭一看,頓時也愣了。
“易英……”巧雲忘乎所以地叫出了書中男主角的名字,仿佛她剛剛單戀了幾分鐘的人就已經站在了面前。
“大家安靜了,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他叫陳積奇。從現在開始,他就是我們班級的新成員了。下面請積奇同學自我介紹一下,大家歡迎。”
掌聲響起來,都是女孩子清脆的鼓掌聲,男生們的眼神各個都是不屑,他們想必也盤算好了晚上回去一定要家裏也給買上更昂貴的衣服了,還有鞋子。
“Good afternoon everyone,我叫陳積奇,大家可以叫我Jack,這是我的英文名。我之前在英國讀書,這次是跟父親一起回來。我中文不是很好,所以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指教。Thank you very much!”他說完,還很鄭重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女生們的掌聲又響了好久。
本來,來了一個帥哥,麗媛心裏便高興了許多。現在他居然還被劉愛芳安排在麗媛身後的座位上,她更是得意忘形起來,在評講課上便和積奇搭訕起來,全然忘記了她關於要有“貴氣”的演說了。
“你好Jack,我叫何麗媛,你可以叫我Laura。”Laura是何麗媛不久前給自己改的英文名,她嫌原來的Penny太俗氣了,別人叫自己就好象在說“噴你”一樣。
“很開心見到你。”積奇笑著回答,“這是我的名片,希望我們可以成爲好朋友。”說完,他遞上一張淡黃色的名片來。“這小子國語果然不行,高興開心都不會分……”麗媛邊想邊接了過去,轉頭時還特意勾了一下眼角。這個是她的招牌動作。
就在麗媛埋頭看那張名片時,她身後的陳積奇正木木地看著她的背影。顯然他也被麗媛漂亮的面容,甜酥的嗓音和一頭質地良好的長髮迷得有點眩暈了。
“沒想到我陳積奇見識過那麽多女人,竟然沒一個比得上她的一半!”他在心裏嘖嘖讚歎著。
那張名片的質地很好,用花體英文寫了滿滿的一紙東西,麗媛只依稀辨認出積奇的名字來,其他的就都看不明白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放學的時候,積奇藉口說要多練習說說國語,要麗媛陪她走一段。
“可是我家裏要派車來接我的。”麗媛有點驕傲地說,很明顯是因爲在全校幾百個學生中,何家的車子是最頂級的那種。
“沒有關係,你可以坐我的車,然後我們跟著你家的車走就是了。”
“你的車?你自己開車嗎?”
“你放心,我可是考取了英國的通用駕駛證的。”
麗媛心動了,要知道在當時,能自己開車,在高中生中是叫人羡慕得不行的事情,而她,就正要坐上這個叫人羡慕得不行的人的車子了。
何家的車子到了,麗媛上去去同司機耳語了幾句,便回頭坐上了陳積奇的車,豪華的內飾表明了主人尊貴不凡的地位。
一路上,兩個人聊了許多,卻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並且多有互相試探的意思。兩個人都急於瞭解對方的來頭和背景,卻要裝作壓根不在乎這些的樣子,只是隨便問問罷了的。比如:
“By the way ,你是第一次回來的嗎?”
“我出生在英國,小時候在歐美各地旅遊,就是一直沒有機會回來。這次要不是父親有生意要談,我恐怕也來不了的,因爲我原來計劃好去美國看球賽的。”
“哦,既然是這樣,那我可以帶你到處去轉轉,讓你好好見識一下吧。”麗媛極力掩飾著自己對陳積奇家境如此殷實的驚訝。她卻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旅程或者別的什麽的,所以只好準備借東道主的身份也亮亮自己的底牌。
“那太好了,我父親這次準備做長期投資,我有可能會一直呆下去的。”
“是嗎?那我冒昧地問一下,你父親是做什麽投資的?地産嗎?”
“你用了‘冒昧’這個詞,很新鮮,可以教教我怎麽用嗎?”積奇微笑著轉頭看著麗媛,看得連她這樣被無數男人的視線猛烈攻擊過的女人都有點要心跳加速了。
“哦……我家快到了,我想我們可以下午再討論。”
車停在何家的前庭,麗媛下車後,還不忘轉身笑著招了招手。
積奇也回了個禮,然後趁倒車的時候仔細打量了何家的裏裏外外。
“看來爸爸說的沒錯啊,何家真的是大富之家,這次要發財了……”他邊想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車子離開何家,漸漸遠去。一個清瘦的身影從何家前庭不知道哪個角落裏現了出來,看上去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手裏還提著一個小皮箱子。
“阿德,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一聲。”吳媽看到那個男人,高興地說。
“事情辦完了,自然就回來了。”陳興德把箱子放在地上,慢條斯理地說,可是此刻他心裏已經沒有吳媽親切的笑臉,而是剛才他看到的那個開車的年輕男子的笑臉。
“怎麽這麽眼熟,好象他,真的好象他!”他不由得說了出來。
“死鬼,念什麽經呢,怎麽去了趟廣州,回來就成了瘋子了。”吳媽小聲地嗔怪著。
“沒什麽,太太回來了沒有?”
“明天早上的船回來,已經吩咐下面去準備了。”
“恩,好。”陳興德點了點頭,朝他的房間走去,“很好。”
吳媽跟在後面,臉上寫滿了納悶。雖然她和這個何家的大管家相處也不是一兩天了,可是憑她幾十年來因爲服侍權貴得來的見識和女人特有的細心敏銳,但是對這個男人,卻怎麽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唉!”她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歎什麽氣,這大好日子的,也沒有人虧待過你!”十步開外的陳興德竟然可以聽到這輕得不能再輕的歎氣聲。
“你回來就好了。”吳媽幫他整理著箱子裏的衣物,“這偌大的一個何家,沒個主心骨還怎麽操持啊。”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怎麽那麽囉嗦。”陳興德腦海中一直是陳積奇那個似曾相識的詭異的笑,心裏也不免煩亂了一點。
不過這些顧慮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從跟隨何立彪開始,他什麽風浪沒見識過。雖然當年這個笑容對他,甚至對整個何家來說,無異於災難的降臨。
“一定是他,他終於回來了!彪哥,他陳爾希終於回來了!”陳興德心裏高興地大叫起來了,吳媽在一邊抱怨著麗媛的蠻橫嬌惡,他卻一點也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