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之道

在哲學之道的石椅上午餐，喫得和和尚的懷石一樣簡單。也就是半壺水、一枚奇異果、一塊紅豆糕而已。食畢，脫去球鞋，縮起腳在椅上，拿出讀了一半的《金閣寺》，正好看到南泉斬貓這一段，公案是這樣的：

唐朝時候，池州南泉山中有位叫普願禪師的名僧，因山之名，世稱為南泉和尚。

某日，全寺動員出去刈草的時候，這個閑寂的山寺裡，出現了一隻小貓兒。大家追著捕獲了牠。這一來，卻釀成東、西兩堂之爭。兩堂互爭，都想把小貓當做寵物來養。

南泉和尚看了，突然抓起小貓的頸子，握著刈草鐮刀，說道：「眾生得道即得救，不得道即斬卻」。

眾人無語。南泉和尚斬了貓，拋棄了。

日暮時分，高足弟子趙州和尚回來，南泉和尚述說經過，並問趙州的意見。

趙州突然脫下鞋子，擱在頭上走了出去。

南泉和尚嘆道：「今天若有你在，貓兒便可得救了。」

這公案說的是執著。正如三島藉由書中柏木之口所言，執著是會在人的一生裡，變成各種形態，一再出現的。每當在人生的轉彎處碰上它時，同樣的執著，會變換成不同的姿態和意義，一再出現。

趙州戴鞋於頭上乙節，一向被人認為極難索解，不過南泉斬貓的部份，卻很清楚。南泉斬貓，是要斷絕迷妄。三島援用此一公案，將貓兒引申為美的化身，等同於金閣寺。為了斷絕如陰魂般糾纏的對美的執念，所以，主角溝口最後也放火燒了金閣寺。

斬了，燒了，切腹了，但是「拔牙之後，疼痛仍在」。事後看來，三島的切腹，極認真極沈重，但到頭來，也只是一場壯麗的荒謬劇。

我放下書本，拿出寫生簿，重重畫下哲學之道兩旁的雜亂長草，然後題上「哲學之道，在迷迷人」這樣的句子，一半是開玩笑，一半也在提醒自己，即便不可解，也要記住趙州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