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途中，車廂收音機傳來趙紫陽去世的消息。

是意料中事，沒有太太太大的感觸。畢竟，當年所謂的「政治風波」發生之時，我尚是個半大不小的毛頭。便是看遍了新聞報告，跟其他熱血上腦的毛頭一起大嚷大罵，懷著滿腔鬱結到學校操場的靈堂致意——卻終是不知就裏。

大概是年紀、距離和時間的關係，我們這一代所謂見證人，不過隔岸觀火。這一切一切，如今只剩一絲悵惘，再沒有呼天搶地，再沒有義憤填膺：我們或是真心或是故意，都必須向前走了。

然而對趙紫陽總有點奇異的親切感，那全因兒時一個誤會。

話說祖父生前週末飲茶，不免約上一兩個朋友聚首。其中一個高大魁梧的老人家，就是趙伯。

模糊的回憶中，趙伯似乎一身中山裝，髮型後移，是中共領袖最通行的「毛主席頭」。趙伯滿面笑容，總是樂呵呵地，對才幾歲大的我頗是親切和藹，把冷漠嚴肅的祖父遠遠比了下去。

(現實是殘酷的！)

之後不知從哪天開始，我對同學說趙紫陽是我祖父的朋友，常常和我們一家飲茶。

這是千真萬確的，一個真誠的誤會。我是某次在報紙、中國新聞版上，把趙伯「認」出來的，立時心中又驚又喜：「嘩，原來趙伯上了報紙。」

同學們半信半疑，反正大多數人不知趙紫陽何許人，可是聽起來又好像很厲害的，小孩子聽過就算。

不知其中有無人回家對父母提起？否則單憑我家姓氏，大概會引來「空穴來風」之嫌，我可就闖大禍了。轉念間，幸而祖父也算是個薄有名聲的人，凡是老澳門，沒有不知道他底細來歷的，無論如何攀不上那層關係，也不必擔心有人馮京作馬涼。

趙伯是趙紫陽的誤會，對比現實下而被美化昇華成理想的祖父形象，童年的記憶系統把二人形象拼合成一，我已經分不出心目中、情感上那個Grandfather figure，究竟是哪一個趙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