Менуэт

夏天已經過去了，卻也好像什麼也沒有留下。麥測前擺出的攤位還是一樣，阿P也還是像以前一樣地替別人拍著合照，就算已經畢業了，卻什麼也沒改變一樣，笑臉、比出耶的姿勢、社團的攤位….

「不覺得很奇怪嗎，不管你走在學校、宿舍、上通識課、好像遇到的都是那幾個人，有一些人，你常常看到他們的臉，可是你永遠都不會認識他們…」在雨勢還沒變得無法收拾之前，阿P持續地想著那時候她說的句子，像是可以感覺柔軟的沙持續從海浪灌進腳底的縫隙，在福隆的海邊，風吹亂了她的頭髮，想得有點太專心了，甚至沒有注意到鏡頭前的幾個人笑臉已經變僵，在人來人往的攤位前面，他們僵硬的手勢和笑臉顯得有些怪異。

「還有一些人，就在你旁邊，熟到不行，好像怎麼樣都甩不掉，可是，可是其實不是這樣，有時候你很想對他們說些什麼…」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笑了，雖然是有點勉強的笑臉，感覺福隆的陽光快把她的臉曬傷，她令人心疼的表情。

鏡頭前的人臉動了動嘴角：「…批哥，你在幹嘛？」
「啊，抱歉，恍神了。下雨了嗎？」亮白的天空落下雨水，阿P才驚醒過來，開始數秒。麥側旁的攤位開始把桌子往陽傘內移動一些。雨，閃爍一般地，急速地把紅磚道變成濃重的棕紅。

小羽，抿著嘴笑的小羽，忍受他不怎麼好笑的笑話仍然笑的很用心的小羽，曾經就在他身邊，像是那樣理所當然的存在，也許，整個社團對阿P來說都是的，是那樣一群人，當他在暗房裡默默將那些活動的照片顯影時，一切都像還沒有過去，一張一張照片那樣鮮明。

「我是小羽，教育系一年級，很高興加入南友會這個大家庭。」在北迎的時候，阿P就注意到她了，他想像藍色大門裡的張士豪一樣在她面前介紹他自己，「嗨，我是張正批，獅子座O型，南友會吉他社，我還不錯喔！」但是這只是想像畫面，他只是遠遠地看她，看她和身邊的人開心地談話。

小羽不知道，其實機遊的時候阿P用了一點小手段讓她抽到鑰匙，小羽坐在後座，那是他們第一次聊了那麼多，小羽在後座沒好氣地大聲說話，他們一定說了很多愚蠢的笑話，那些聲音全部散逸在公路上。「喂你知道地震是男生還是女生嗎？」「這什麼，又是冷笑話喔？」「那你快猜一個，你猜猜你猜猜嘛」「女生…吧」「不對，是男生，因為地震有幾級…」「啊？」「因為！地震有幾級！」「哀你很濫耶。」小羽從後座打他，可是他很開心。

他好希望公路可以無限延長，終於在一個特別彎的拐角，小羽的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當然他們大多時候都是一夥人在一起的，在福隆、基隆廟口、九份老街、金瓜石、北海岸，在車流竄湧的指南路。小羽是在看他嗎？但總在阿P轉過頭看著她時，她又很快地別過了頭。

一次在河堤烤肉，當大家坐在烤肉架旁喝著啤酒，彈著吉他的時候，小羽一個人走在河堤邊，離大家有點遠，晚上的風好冷，她看起來那麼單薄。阿P追了上去。

「喂，妳不冷嗎？」
「很冷，覺得手好像不是自己的。」
「我的外套給妳好嗎？」
「嗯。」
「好像有點大件喔。」
「沒關係，這樣很好。
…你看過蛋糕上的草莓嗎」
「啊？是吃的嗎。」
「是日劇啦。蛋糕上有一顆草莓，你會先把她吃掉，還是留到最後才吃？」
「留到最後吧。」
「我也是。我們又一樣了，這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什麼好事壞事？」
「我們都把最喜歡的，留到最後。」他們安靜了好一陣子，小羽差點以為阿P要牽她的手了，可是他沒有。

他們的默契越來越好，辦活動的時候，他們搭檔總是圓滿地將事情解決。迎接快來臨的香吻節，整個社團都動了起來，小羽寫著文案，阿P在旁邊不知道在寫些什麼。小羽一邊寫，一邊唸著「18歲的夏天…」她抬頭看了阿P一眼，阿P的眼光也正好對上她，他的目光看起來那麼認真，卻很快就怯怯地避開了。

小羽拿著一束氣球，和阿P走在羅馬廣場上。
阿P靜靜地說話：「去年香吻節我胡亂送了很多氣球，給了很多人，今年我只想給專心地，送給一個人。」
「是誰是誰」小羽雖然心裡沈了一下，還是假裝八卦地問著。
「不能說。」「快說啦…」兩個人打鬧了一陣，冷不防小羽手一鬆，一整束的氣球全飄往天空，兩個人啊的一聲，雙手亂抓，卻都來不及抓住氣球，只能抬頭看著氣球在藍色的天空中成為越來越小的圓點。

時間過得很快，場景又回到吵鬧的麥側。雨停了，P哥看到了他很疼的學弟宗彥。
「嗨，P哥！」說完宗彥就抱了上來。「超久不見了，你在幹嘛啊？」
「哈，我要去當兵了，不說我，你最近有小羽的消息嗎？」
「你不知道嗎？她好像出國了。」
「真的嗎？」
「那時候，我還以為你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他又想到那時候在福隆的海邊，小羽笑著說出的話，「還有一些人，就在你旁邊，熟到不行，好像怎麼樣都甩不掉，可是，可是其實不是這樣，有時候你很想對他們說些什麼，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像那些跑到天空去的氣球，夏天，真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