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14 16:13:00辛金順

路翎小說〈英雄的舞蹈〉(第六組的小說報告)

作者介紹
路翎,原名徐嗣興(1923~1994),在進一步了解他的作品前,我們應該對他的背景有些認識,因為你會發現他的一生與他筆下的許多人物的命運有著諷刺的相似性,從一開始的熱情到受到壓迫後的鬱悶,又在激烈的反抗後進入了瘋狂的境界,最後悲慘地結束。

在少年時代的他不但喜歡古典小說並且對於西方的經典作品更是深感興趣,1937年他與同學共組〈哨兵〉文藝社並開始發表小說,在這往後大約十年的時間裡,他以僅僅三十出頭的年紀在抗戰後期的文藝界中大放異彩,他的瘋狂與激情以及略偏黑暗的特質是在中國近代小說作家中所少見的,而其強調人物寫實心理狀態變化的創作方式,在探討在抗戰後期的社會條件下各底層生活階級的人們精神的發展以及行為的改變上有很出色的表現,在1945年路翎的第一篇長篇小說〈財主的兒女們〉問世時,胡風即給予了【整個現在的中國歷史能夠顫動在這部史詩所創造的世界裡面】這般高度的評價,這是在胡風這位嚴苛的文評家上極少聽到的傾心讚美!但胡風這位對於路翎來說有如父親角色一般的前輩卻也為路翎帶來悲慘的命運……

1954年7月胡風等人撰寫了〈關於解放以來的文藝實踐情形報告〉,即為三十萬言書,遭到毛澤東的批鬥被打為『胡風反革命集團』,胡風本人被在1955年5月被逮捕入獄一共坐了24年的牢,除了胡風之外,數十名知名作家都因此被捕入獄,而與胡風關係密切的路翎又怎可能安然無事,於是他被迫擱筆入獄吃了將近十年的牢飯,甚至連他在解放前後所完成的作品都遭到普遍的批判和否定,在這沉重的打擊之下,使他在1965年離開監獄後便患了精神疾病,與他筆下許多人物一樣發狂了,這種種的事情讓他中斷寫作將近20年的時間,在胡風事件平反之後他又重新拾筆寫作,用新詩、散文等形式表達他在對新時代的想法及感受,但似乎就沒有當年當年那樣瘋狂又大膽的表現手法,這因這樣的時代背景使得才華洋溢的他未能散發其真正的光芒……


故事大綱
故事的背景是發生在一個平凡的小村鎮中,主角張小賴是一位有名的說書人,十幾年來每到了天黑時,他總會爬上高台開始說書,幾十年來從不間斷,彷彿他從來不會生病一般。現在的他是衰老,病弱,僅剩下一副乾癟而可怕的軀體但在他年輕時,他曾經拼命的幹過一下刀、槍、劍、戟之類,就是所謂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他熱衷於他這樣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在對面的茶館中,出現了一男一女,女的拉著胡琴,男的用女子尖厲的聲音唱著歌,而張小賴的聽眾也跑走了一大半,他氣著罵:「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阿!」就不再講下去了,聽眾也都跑過去對面了。他回到他家,夢到了古代的英雄們!醒來後,他一下午都發燒,但黃昏到來時,他又走上了十幾年來所盤據的高台,但他的聽眾卻只有往常的一半,但對面的胡琴聲和男人假裝女人的凌厲歌聲還是唱著,這時他呆住了,便憤怒的高舉著雙手,站了起來,不顧一切的叫起來,但也吸引了幾雙緊張的眼神,這使他陶醉起來,他已從那個失望,那些可怕的印象中得到解放,他突然間語無倫次起來,拿起了地上的竹棍在台上揮舞了起來,說著「不是吹的話,要是生在幾百年前,我還不是一個呂布」,「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要是日本人來了,洋鬼子,外國人來了,嚇,你看-」對面的聽眾也都跑了過來而覺得有趣的哄笑著,張小賴突然覺得窒悶,大叫一聲撲翻了桌子,跌落在地上,一個蒼老,嚴肅,安靜的聲音在寂靜中說:「死了。」

人物解析
張小賴:從故事中我們得知張小賴為了反抗他在觀念中認為傷風敗俗但卻奪去它的生意的流行歌曲,終於在說書中以自己的生命做替身,排演了一場時代錯誤的古典英雄的舞蹈,它顯示了一個與創傷搏鬥的人的尊嚴和靈魂的偉大頑強。

賣藝的男女:在故事中彈著胡琴和唱著女人聲音的男人的突然出現,對張小賴來說是一項重大的打擊,他們將張小賴的聽眾拉走,因為她們是新奇的,有趣的。這般外來的的事物對觀眾的吸引力非常之大,但故事的最後,她們也因為受到張小賴全力一搏的影響而停止了。

群眾:故事中我們知道群眾是善變的,哪裡的表演新奇,有趣,她們就往哪裡去,而張小賴以生命為代價所做的最後演出對他們而言也只是個滑稽、有趣的把戲罷了,他們並不了解張小賴所做的最後的努力。

總結

是哪一齣驚天動地的舞蹈,足以撼動文字的情緒?
是哪裡來的落魄英雄,在生活中掙扎、在瘋狂裡倖存?

是路翎張牙舞爪地在文字裡轉圈而陣陣暈眩。
是張小賴不甘示弱地捍衛自己最後一隻,獨舞。

路翎筆下的主角,張小賴,遠看不過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近看,才會發現他靈魂裡的傷痕累累。從最淺層的觀點來看,作家投射自己的心靈至筆下的人物角色是件難以避免的事情,不可否認的,路翎也投射了一部分屬於瘋狂的自我心靈在張小賴身上。路翎被稱為”創傷的靈魂”並非誇大,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充滿著力量無窮的碎裂般的吶喊,喊出筆下主角甚至作者內心的激戰與傷痛。

更深一層的,在那樣動亂的時代背景之下,路翎的文章用相當具有張力的筆法顯露出了一個時代的狂亂與沉悲。一直無法安定的政治局態對最基層的人民影響甚大,路翎深刻地曝露出市井小民無可奈何的悲哀。

張小賴,用他堅持的信念撐著自己眼中的英雄演出,當他生命中所有具有意義的事物----說書、英雄、歷史----遭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時,除了發狂的想要再次證明之外,更不惜以性命為代價捍衛一切。然而,張小賴的角色終究是被塑造成了悲涼的結局,如同那個時代裡,過去中國人傲視天下的榮耀已逝,當不得不朝著自己以往所看輕的敵手低頭時,張小賴和中國人民們都在自我的內心抗爭著。

轟轟烈烈的結局,張小賴在自己導演的最後一場戲中斷氣,臨死都還相信著自己的上演的一齣豪氣英雄劇。中國人要是再不省悟,是不是臨死都還想上演自己狹隘視角裡的驕傲與霸氣?!是不是如同張小賴那平鋪直述的死亡宣告,沒有人在意,甚至贏不得最後一絲絲尊重。

英雄的舞蹈。這個極盡諷刺的小說名稱,是路翎在文字上的另類手法,路翎所呈現的瘋狂不僅僅是在故事的內容與轉折,更在每一串字句中的意義顛覆感。這是路翎對悲劇文字的執著與瘋狂,也是時代之下一切隨時可能顛覆的不確定感。什麼是瘋狂?路翎以及路翎筆下的一切是瘋狂,其實整體社會與每個人內在都潛藏無盡的瘋狂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