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來說，他們不是「我的」小孩。

但，現在卻覺得，他們曾經「是」我的小孩。

昨天「被」離職之後，原本想用最淡然的心情去看待。

也知道，主任講的，「家長投訴」，只是她想要我離開的理由。

她就是想讓我走，如此而已。

她上禮拜就連新老師都找好了。

（有人說，她是嫉妒我，這個我相信。因為最難搞定的兩個小孩，在我手上都聽話得很。）

今天跟一個朋友聊。

她問及到，我離開後，想到小朋友們，會不會覺得捨不得。

聊著聊著，才開始回憶到一些讓我很想笑、又很感動的小故事。

然後，發現：真的，我想念我的小孩。

A是我之前提過的，很皮很好動，大家公認的頭痛人物。

但，我完全不用喊他，只要對他招招手，他就會乖乖安靜，或是過來我這裡。

而B，則是個小少爺，據說皮到連他媽媽都對他束手無策。可能他家真的很有錢（或是權有勢？？），因為，看得出來，主任連跟他講話時，都在討好他。

B什麼都不怕，他爸媽歸他管，好寶寶卡片對他來說也完全沒吸引力。

但，他會自動乖乖把星期三的午餐吃完 （他每天都嫌課後班的點心和午餐很難吃），只為了讓我在他聯絡簿上面寫說他很乖。每次我寫完聯絡簿，他都會迫不及待打開來看我寫什麼，然後笑得很害羞。

（但比較好奇的是，他爸媽真是沈著冷靜型的，不管我是在聯絡簿上稱讚他，或是說他今天很皮，爸媽永遠只在聯絡簿上簽名，不會有任何意思表示）

我因為實行高壓政策，不准他們講話，只有上廁所和倒水才能離開教室。但看得出來班上幾個小朋友是好動型的，他們坐立難安，很痛苦。

所以，我後來會偷偷放水，讓幾個好動的，在旁邊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玩，或是在我旁邊的大桌子畫圖。

A常會習慣一直出聲，就會被我罵。

有一次，A和B本來在我面前玩，但後來一轉眼，完全沒聽到他們聲音。

（人不見了？！）

我著急地，找了一下，才發現：他們兩個躲在櫃子後面玩，完，全，沒，出，一，點，聲，音！！

心中頓時，覺得好感動。

對A來說，這個就是乖到最高點的極致了啊！

（我為每個人訂出了不同的，「乖」的標準）

為了方便我決定改作業的順序，我請全部寫完功課的小朋友，在白紙上簽名，按照順序。大概是因為寫完作業心情太high，每個人開始會在紙上畫圖，一個比一個誇張。原本只是在名字旁邊畫笑臉，後面的人看前人有人畫笑臉，也不甘示弱地，畫一整個娃娃，到最後，連機器人都畫上了。

我喊他們：「不要再畫圖了啦！」

但是，自己事後再看看，覺得那些圖超可愛的啊！

離職前，我還把那些有簽名和畫圖的紙，帶回去做紀念。

還有一次，都已經過了十幾分鐘了，都沒人交聯絡簿。（咦？不太尋常？）

我喊著：「交聯絡簿！」

還是沒人交。

我一個一個喊。

然後，頓時，10幾個小朋友，不約而同地，一湧而上。

每個人都翻出今天那頁，有釘著明天要交的檢體卡片。

然後大家都露出靦靦、害羞和噁心的表情。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原來是不敢讓我看到這個！！）

我也故意露出很噁心的表情，說：「啊！拿開！不要給我這個！」

他們問我：「老師你知道這是什麼啊？」

我回答：我也當過小學生啊！

另外，還有C，是個好寶寶型的。個子小小的，戴著眼鏡，口齒發音很清晰。

總喜歡坐在離我最近的位子，然後，第一個到教室，就嘰哩呱啦地跟我說，「老師我們今天有5樣功課，呱啦呱啦呱啦」

他會講一堆，但因為我要應付一班22個小朋友，很難完全聽他一個人講。

也擔心我若一直聽他講話，會讓其他小朋友覺得被冷落了。

所以，他後來可能會覺得小小受傷。因為，我都沒專心聽他講話。

我有時需要小幫手時，他常常是最佳人選。

班上的女生在頂嘴時，有時，他會替我答腔。

比如：我叫某某女生換位子，不要坐她的好朋友旁邊。

她會問：為什麼？

我回答：你說呢？

C這時就會幫我回答：因為你們會講話啊！

（很好，完全是我的代言人！）

D是個很乖的小女生。戴著眼鏡，在課後時間裡，都是乖乖寫作業。

一開始，她的數學錯很多，但一直很有耐心地，一次又一次，訂正。

我覺得她很棒，可以這麼認真、有耐心。

我在聯絡簿上稱讚她一兩次。

她媽媽也答謝我。

過一陣子，就發現：D的數學突飛猛進，考卷和習作，都是一次就全對，完全不需要訂正。

E是很聰明的女生。

高高的，很成熟有自信。

她只有星期三和五會來。

功課不錯。

她遇到不會寫的功課時，會問我。

但我只會給制式回答：去查字典、或是去找書。

但是，她很聰明地，會旁敲側擊找答案、找線索。

不依賴別人告訴她，但也不會束手無策。

她有時會和C玩，會發出聲音，就會被我糾正。

不像其他小朋友會覺得做錯事或不服氣，她是用不卑不亢的態度跟我確認 ：「老師你剛才是聽到我們玩棋子太大聲還是講話太大聲？」

我在心裡面，大大地讚賞她。

我真的很好奇很想問她，她爸媽是用什麼樣的教育方式教她的，把她教得這麼好！

另外，班上也有一群女生小團體。比較早熟，功課不錯，不太需要我幫她們訂正或指導。

但是，不愛看書，課後時間一直想盡辦法找機會互相聊天。

她們會頂嘴、會挑釁，因此，曾經是讓我很傷腦筋的一群人。

（家長都很有來頭，不能隨便處罰她們）

但，上禮拜五的萬聖節活動，可以感受到，其實，在叛逆的行為之外，她們其實也想要我的認同、也想要和我一起玩。她們想要跟我分享她們的社團活動。

F是個戴著大黑框眼鏡的小男生。常常咧開大嘴巴笑著。

功課很好，B作業不會寫時，都會找他求救。他也很樂意幫忙。

功課寫完，就會拿課外書坐在位子上看，看得入神，甚至，就躺在地上看。

G是腦性麻痺的小孩，和女生小團體是同一班。

因為連講話都講不清楚，小朋友們都離他遠遠地，都說他很髒。

我讓他坐我面前，好方便我隨時盯他寫功課。

一開始，我並不介意他有沒有寫功課，也覺得：對他來說，寫功課並不是最重要的啊！

他一星期有三天會在學習中心，由特教老師個別指導。

學習中心會另外出作業給他做。

我幫他看作業時，才發現，他其實是可以寫國字的。雖然歪歪扭扭，但，要求一下，還是可以寫得很正確。

而3位數的乘法，我很驚訝地，發現他竟然可以全對。

（所以，他的數學程度算不錯了啊！）

他寫完功課時，會乖乖地，一個人看書，看得入神。

完全不需要我費心。

（比班上其他小朋友要乖多了啊！）

H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據說她爸爸也是歸她管，是T大教授。

據說去年老師處罰她時，她去找爸爸告狀，她爸爸還會替她出頭。

她什麼都不怕，被處罰也完全不在意。

會頂嘴。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有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在放空狀態。

但，我決意處罰她時，她就很瀟灑，二話不說，一副「沒什麼大不了」地，自己拿著作業去隔壁教室報到。

I是個運動型的小男生，足球隊和籃球隊，據說一餐可以吃四碗飯。

在星期三中午，B和C在跟午餐奮鬥時，他總是說：飯菜愈多愈好。

他和A、B是三劍客，三個人湊在一起時，就天下大亂了。

我有時喊他聯絡簿沒交，但他從我桌面上的某個角落翻出他的聯絡簿來時，就會露出很含蓄的「老師你有事嗎？」的眼神。（但不會頂嘴也不會取笑老師）

或是我要幫女生小團體調位子，需要他挪位子，但女生反抗不願意時，他不會傻傻地因為老師叫他挪位子就馬上收書包（其他男生會），而是一副「你們自己先搞定再找我」的表情。

是個好動，但看得出來情緒比較早熟的男生。

他和E以及另一個我覺得也很乖的女生是同一班的。

因此，我很好奇，為啥那班的三個小朋友都這麼成熟又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