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世上大多數的人都不想追求什麼自由。只是以為自己在追求而已…如果真的給你自由時，大多數人反而會傷透腦筋。」大島先生說。「盧梭把人類開始製造柵欄，定義為文明產生之時…一切文明都是在柵欄圍起來的不自由下的產物。」

　　記得買婚戒時，像媽媽般和藹的服務人員說：「婚戒要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因為它接近心的位置」。當他在餐廳裡為我的無名指戴上戒指時，這麼多年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手指頭，就此豢養在八顆羅列的小碎鑽裡。然後我想起少女時期，逼不得已和女同學一樣穿起胸罩的時候，雖然總是感覺壓迫不舒服，但我還是屈服於胸罩帶來的身體不自由，理由是什麼：因為這樣穿起衣服來好看，因為每個女人都是這樣，因為別人說不穿不禮貌…可是每次回家時，第一件事就是脫掉它，它是這樣帶給我的身體多少的不自由，可是在公眾面前，擁有它似乎更增加了點自信和禮節上的自在，這是女人在文明世界生活著的可悲，然後我想起非洲那些頭頂大竹簍，大刺刺露乳行走的女人。

　　我想著大島先生說的話，想到自己以為自己是“愛好自由者”，原來也只是個假像，不然我不會嘴角含笑，甘心讓他套上戒指，不然我不會一天八小時，待在同一個場所工作，不然我不會每週四乖乖交上房租，就圖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我每天所做的事，似乎反而朝著讓自己更不自由的方向邁進，但是如果當真正的自由到來時，我反而會因為強烈的不安全感而逃跑吧！

　　記得看過一則關於流浪漢的新聞，他在擁有了事業、家庭、兒女之後，有一天毅然決然拋下一切，隱姓埋名四處流浪，他拒絕慈善機關的安排，堅持不肯住進安養所，他只想餐風露宿度過每一日，就這樣過了多年之後，有一天，人們發現他死於街邊，而他身邊最後所擁有的，不過是一身的破衣服和一張破棉被。我懷疑是怎樣的力量，驅使他不要名利、不要現代設備俱全的家、不要可以相互扶持的家人，難道是一份過度渴望自由的心作祟嗎？

　　大島先生手上團團轉著剛削好的長鉛筆，我看著他白淨纖細的手說：「終究在這個世界上，一個能讓愈多人得不到自由的人，才是社會定義上最成功的人。」

（2003/0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