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26 14:37:02糖罐子

無言

在醫院守夜陪阿公的清晨。

從12樓病房眺望,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種朦朧的藍色裡,彷彿漸漸在甦醒。接著會有早起的人散步、宿醉的人狂歡一夜後返家,今天是假日,會有許多青春壯盛的生命計畫出遊,藍色的天幕逐漸明朗,預料會有好天氣。

而阿公。閉著眼,始終不開口的躺在病床,護士剛來抽完了血和痰,他不呻吟,卻不時發出喘氣。(一定很痛吧!)

這一夜,說是照顧阿公,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折騰,不過注意著點滴、尿袋需不需要更換、阿公是否有特別的異狀等等。我想他若能沈沈的睡去比較幸福,也就不積極去打擾。之前來看的長輩們總是問他一些無聊得近似廢話的問題,要阿公去一一辨認誰是誰。那時,我以為阿公是懶得搭理的。爸爸說,要不時呼喚,才不會忘了家人,忘了所有事。我偶而叫他,但每次他都沒有反應,也許是我不夠熱切吧!沈默的阿公不知在想什麼,但,如果能淡忘過往,那些複雜的人事糾纏,對他而言,是不是反倒為一種解脫?

渾身插滿了管子,生命若有似無,我卻以為阿公像老僧入定。我自以為的想像,在他腦海裡是一片山林,一間小屋,與天地並作的自在自適、、、、、、
因為那些綺麗的夢,所以他不願真的清醒。

此時天空已是完全明亮的顏色。護士小姐送來了阿公的「正餐加點心」,那是一袋點滴。「飲食」,人類最基本的求生能力,而今阿公也只能藉著儀器完成了。對於阿公,我還能為他向上天祈求些什麼?求長命百歲,求萬壽無疆,我卻最希望神蹟可以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的好天,阿公能走,能聊,和家人們到山裡烤肉,他可以吃下一隻烤雞腿。

約八點半的時候,爸爸來了。爸問阿公:「阿爸,你甘知是誰甲你顧的?」一連問了三四次,感覺似乎有點擾人清夢,阿公勉強、費力卻小聲的回答:「唔知啊!」
爸又不放棄的問了幾次,阿公似有若無的搖搖頭,不再理會我們殷勤的問候。
是太睏了?還是真的什麼都忘了?不知這樣是好或不好,但我看見爸爸疼惜的、略帶哀傷的抱著阿公,像摟小孩一樣的摟在懷裡。

我、爸爸、阿公。

剎那間我感覺三人的血液在我身體裡奔騰,阿公的靜默爸爸的痛都在我體內。

這是一種歐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