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08 09:28:59吳菀菱

杏林專車中的游說

    杏林專車中的游說/吳菀菱(之八)

柿子

每逢情人節我都會想起你,今年仍是,原本有一年要送你巧克力的,卻自己一人默默吃掉了,好想你,才想到你就像天使一般地來到我的睡夢中,想和你做那一件事,但你不愛我,如果我為你寫的小說能順利通過而出版發行,我會送你一本的,而且繼續愛著那個小說中的你,就當作是我的癡情好了,還請你收回絕交的誓言信,我已經把它撕掉了,可否讓我們繼續做朋友,不管你身在何處,對我說了什麼謊,今年七七一定要給我個回音﹒polly

2003﹒7﹒7

  柿子已經死了,我還依戀不捨地在情人節為他作忌,這是我第一次懷念一個死去的人,我還能要他對我怎樣或怎樣待我?我在異性戀的人群中找到一名神似的替身,卻寄上了一包腰果(CASHEW NUT)作成的巧克力脆片餅,上面寫著廣告詞:「香醇酥鬆細緻,高雅獨特品味」,但它祇花了我五元整。

  我的男朋友死了,而我卻依然不瞭解他,還有他為什麼會死的內幕,雖然我是一名持有職照証的女記者,卻無能為力去揭穿他的死亡。在農曆七夕之後,我在沉睡中收到他的退函,明瞭他的固執和拒絕原諒我的心意,即使在九泉之下,他也不願眷戀在人間曾經迷失的往事。我祇能在吃柿餅時憶念著他,把堅硬的種籽吐出來,咬嚐那如蜜餞般甜的果肉,含著他的忍心和無情的脯乾,我不敢相信柿子曾是那個付出千叼萬吻的痴情年輕人。

  現在他卻成為我的謬思,我用思念憑弔的祭祀中心,成為我文學事業耽溺的棺材,柿子,我祇有把你當成六道輪迴的逝者,才能治療我失心的神傷。最討厭的是我在四年前準備要寫〈E院的鐘〉而未竟仍,至今轉變成鐘聲替身的是廣播,可惡地在我住院時的播講我的情史如虛幻一般的拼貼,那有愛情故事淪為指令式的,也不知道柿子被誰醫死了,反正我就是也要胡說他死得不留痕跡,而且我覺得自己都在假哭。

  腰果這麼會躲我,以退避三舍的方法拒絕予我回音了,而我則在想像擺設一場〈E院的鐘〉劇情中,我看見自己的婚禮的情節,我去摘下新娘的紗帽,還用力地把它踩在地上,從此之後,雖然勉強完婚,但是那個新娘卻變成一個趾高氣昂的醫生孃。腰果對我提起過自己患有糖尿病的事情,以及將薪資全數投資再保險信託上的做法,我不禁生起不該請他吃情人糖的抱歉。

  不知是誰先變成情感的假音,有一天我還僱人跟蹤柿子,事實上是我跟僱員一道去看他最近在忙什麼。傳說柿子往父親的教堂那邊去工作了,難怪我見到有些另類的傳教字眼如「極簡信仰」從教堂的電子佈告欄浮現。後來我專心寫作,把藥丸當作春秋來服用,而且故意穿得神似朋友所謠傳的「在大陸賣肉」的正式中國服的妝扮,其實我並非有意跟柿子背道而馳,而是我選擇了自己喜好的妝偽習慣,從之得到樂趣。故事〈E院的鐘〉由跋扈的新娘來統治,用的是宗教之權柄,要將所有的醫生踩在腳下的手腕實為不易,然而提筆的我卻為了書寫的資訊而去聽一場心理學演講。傅科于1984年去世,1983年於加州演講〈無畏的言詞〉(Fearless Spech),蘇格拉底因為講真話(parrhesia)而判死刑,1984年法蘭西學院講座,死前三四個月的病中仍堅持此講座,身體狀況不好,此題跟柏拉圖對蘇格拉底的犬儒主義和禁欲之義有關,此概念與自由公民被放逐相涉(古希臘有個暴君底下的人懼怕而不敢說真話,而當時有公民發言的講壇之設施,具有大庭廣眾之風險(對象不可理喻),三大悲劇與說實話的脈絡有關,君王也有背負暴君的風險,那怕是沉默的大象也有風險。莊周中寫有崔適弒其君的故事史官記載下來,其弟及小弟又敬行史官之行,最後被君主原諒,此似醜聞,不名譽的告解,傅科的批判議題,關於有自由餘地說出真話需要勇氣,性史第三冊跟自身的坦承很有關係,不是關切,而是怎麼想就怎麼說的理論,「死亡的威脅來自于他者,但講真話是選擇跟自己在一起不造假的狀態」,這種立場帶有批評性的條件,實際上,「說真話的功能是針對他人和自己被評議的目的。」自我反省批判時會有認為自己犯錯的認知,講真話有下對上的面向,其範疇包括學生質議老師,哲學家對大眾,父諫子或民諫君。女性,雅典城邦之外的人,非市民的身份者,皆無法對社會提出論譚,民主的大家均有說話之平等權的權利。講真話的譯語接近刮噪,菜市場,各自講各自的,非據以力爭之喋喋不休的論壇。)

  中國早期說的詰義(interlocuter)者,尼采的哲學是為了去除安那其主義,傅科所重視的倫理學是申請一些職責,而不是公說公有理,他關切的是當代的困境,「男性公民被剝奪了講真話之權」事實上就是被褫奪了參與城邦政治的權利。跟文化有合同到最後的政治後期卻每下愈況,被奪去權利有如奴隸,被迫講出真話,如苦刑等之影響,也不稱為是講真話的定義,它跟自由和義務有關,口頭的活動,透過與真理有形成牽連的批判以與他人保持關係,也是倫理學上的秩序。尤里匹底斯的劇本主人翁艾恩(Ion)的父親(Erectheus)和母親(Creusa),後者常被誘拐到洞穴中行姦,阿波羅在神話中本身也是私生子,是由黑暗之女雅典斯所生,卻稱為太陽神,原本是父母無子女,於劇終才生下兩三子,問神殿之喻而得到子嗣,多元(polys)政治所造成的乃是由血統珍貴之治治有喜而得權,因為知道私情而登位,阿波羅本身是私生子,但自己的真相卻隱藏下來,將Ion的母親留在阿波羅神殿當接待者,而不告訴所有人私生孩子的性關係。阿波羅給她的神喻是:「你出門後見到第一個人即是你的兒子。」是親生而不是領養的,國王(Erectheus)半信半疑,以為是自己喝花酒而誤生的,而發生要擁吻艾恩的尷尬。艾恩不知道自己母親是誰,又註定要承接王位,而產生問心有愧於母生來路不明的擔憂,這樣子更加痛苦,其實他母親想問的不是將來是否還有孩子,而是她己有的那個孩子現在怎麼樣,她想要弒其子之心結。她的告解和佐證的步驟,透過另一個女性的角色來坦誠自己的苦衷而講真話,在此處說真話的主角是女性,嫁給老公而坦誠有所掙扎和風險,對丈夫不名譽會給他戴綠帽子。艾恩反而握有公民權而說謊話,無勇氣揭露真相的父親時為阿波羅,他和他的而皆是私生子,父親掩蓋而兒子艾恩學習去面對,是命運的不可逃避性。艾恩自覺的焦慮症從台詞中可看出其存在的兩難,但他並無人類 詐的人性,為了利益而說,而是以自己的名義而說話。先知(阿波羅)的角色除了師長的地位,仍有技術性的頂替之領導權威的力量,大家容易被他牽著鼻子走,講真話或說告誡靈魂道出真話之場合(如政治的圈子)靈魂的形上學化(Bios取代Logos),生命的考驗與証實是分離的,但是接近命實學的面向時,成為傅科的才者的「對照」:有風險會形成緋聞的本質。「犬儒愈地聲名狼藉都在所不惜的狀態,到最後而有一種生物性存在的要求(動物性的能量,如尼采的超能量)有自然力的生存而打破禁忌,此針對西瑟斯(Xuthus)的批判,具有顛覆的能量。哈伯瑪斯(後現代主義論者)對傅科有批判,認為他沒有出路而對其論過有所誤解,傅科澄清自己的作品不是觀念史(對語源有爭議考究者),而世思想體系史(thoughts),問的不是單純的術語,而關心行為模式在何時代是被問題化的主旨,在文化層面處于潛藏的狀況,到另個時代卻淪為流行的現象。「他見過各行各業卻沒見過知識份子」羅蘭巴特以文本來取代作本,介於非/文學話語之間的神聖光環,是大學/體制製造出來的小圈子,傅科詬病的知識份子(文士)仍具有中流祇柱的寄與期望,希望他們根續此種道真話的立場。傅科的鐵三角:1﹒立體化(2﹒知識3﹒權力)構成了其學說的結構。下次講題主要探討文學中父親和女兒的精神分析現象,母親跟女兒的論述市面上已很多,但論說以文學為優先,如張愛玲,杜拉斯,郝譽翔(陳國峻為黃春明之子為她而死的緋聞)092/8/29

  主講人:高榮禧(傅科于柏克葉大學之講辭)

  我的筆已然逐漸地被現實收編了,正如我厭惡救護車的生因而起反感的不可言喻,對於現實的殘酷我祇有書寫,唯有透過書寫我才得以形而上的釋放,才能將煩雜儲存在文本的修飾之下,而不為分岔的記憶所為難。跟柿子約好了,彼此終生都為對方而不婚,但是單身的我總在某些輾轉的睡眠之後,就將謊言當成不可能迄及終生結尾的推翻,反而是他變得懂得如何去約束我變節的技巧使用。我容易把愛情當成身外之物,可以典當的,也能夠磨成粉的一種擁有。

  柿子的父親是個牧師,我早就發現他的艾恩情結,剛好被寓言所言中的矛盾心態,使他固執地奘藝術的路向去搏手一放,而不是放手一搏,而我則是隨著自己的興趣把各種領域的遊藝,當作玩耍或戲耍一般地跨界嘗試,像似對天賦的玩弄和放浪不羈。這轉眼間就形成了我的感情態度,我把愛情當作知識學來參透,然而柿子還在等著接招,我下一步的學科到底是密集受訓的室內設計,或者是一場音樂明星的夢想。我拜託一位另類樂壇的前輩為我寫歌,在尚未收到回音之前,就快樂地夢見歡唱的自己在開演唱會的舞台上。說真的,我想唱重金屬,就如同咒罵愛情罵得痛快的腔調,而且最好跟我寫小說的筆調一樣生活龍虎。其實在我心目中理想的音樂,是將佛教音樂主唱為具有搖滾精神的變奏,而且還灌錄了英議佛經的饒舌句子,我可能會去買一台電子琴來玩一玩。

  我在夢中親吻蓄了髭鬍的柿子,他也還予我以唇接應的善意和愛意,雖然她以前常挑剔說我的臉敷狀況好差,因而促使我四處找尋護膚店面和皮膚科診所求救,但是卻不能改良像我這樣子的一張娃娃臉。他在天邊之靈聽我告解成長過程中對心理學的熱愛閱讀,然而仍然不能改善他偶爾認為我心裡有毛病誤解,這點真的令我十分地難過,我多麼希望他能諒解我的苦衷。我細數著自高中就沉迷的心理學家的著作,阿德勒、弗洛姆、榮格、弗洛依德、拉岡、安妮、雅斯培、教育心理學、女性心理學,以至於各種接近心理學的哲學家著作,齊克果、柏拉圖,我最後卻成為一名活在精神分析中的作家。

  因為藝術的參與,使我的生命容許有美麗辭藻般的紀念和欣賞角度,為了我自己存在於過去時空中的印象,我珍惜每次瘋狂所釋放出來的創造能量,正如同我用認真的肉體在接觸柿子的身軀一樣,都是出自于誠實。現在我存在於柿子的不存在之中,可是卻有著更加接近的親密感,這並非聯想剪接成的幻覺,而是有意態的自覺。我似是靈愛朦朧的迷幻的語法的,在他面前我的想法永遠都不被拒絕以不存在,是以我超越了自由的自我。

  我信仰的是阿波羅的宗教,崇拜太陽的光熱精神,我在祂的神殿內部作為一名信徒及使徒,我嚮往著思想的發光和放光。我的文學由於被判準為心理病而淪為醜聞的告解,現在我再度面對一件記憶復甦的事情,是柿子所不知道的秘密。我對小甄娓娓道來,在咖啡店的圓桌上,我訴說著主講人在多年前對待我的態度。那天我聽完小甄聊起劉醫師轉職開藥店的事。還問我要不要去那邊幫忙賣藥品,雖然他是哈佛博士,但是我知道他歧視我患的心理病,所以不敢去招惹他。後來我提到主講人曾經在中央圖書館的美術室裏,將我正用尼 相機翻拍藝術書冊的底片,以職權把它拉出來全面曝光,那是我拍攝了遊行畫面要拿去交差的底片,我告訴他因為課堂上老師要求同學以投影片做報告,所以才找資料翻拍影像的部分,可是已來不及挽救了。

  我不知道他為何氣成那樣子,當時仍是大學生的我只不過去聽過他的幾堂課而已,到底那裏得罪他了呢?只我在課程之外暱稱他為高老頭的緣故嗎?雖然我並不想指涉他在講演中提到的緋聞,但事實上多年前早已經被染指了,教我怎能不講真話呢?他坐在那個管理員的位置上,頭頂上掛著那幅我贈給開咖啡廳的一對夫妻的油畫,是我親手畫的縫上鈕扣的水蜜桃抽象畫,不曉得他是怎麼得手的,至今我仍然不能猜透。聽別人說起他也英文系科班出身的,去巴黎讀碩士和博事的樣子,我卻在電話中跟一位也去聽講的教授聊起他批判〈紅樓夢〉中的秦可親角色的用與。

  過了幾天,我覺得他的羅曼蒂克好似史賓諾莎的論述,他回答了我所有的提問。結果柿子在我的耳邊敲打醋意的閃電雷聲,我的反應就像似竊讀流亡的朦朧詩人的作品一樣,有點兒不怎麼樣的著迷。我跑去阿波羅的廟宇去教導一隻叫S的狗有關符號學的課程,我把索緒爾、普爾斯、羅蘭巴特以及李歐塔講述過的符號學作一趟系統化的講說。我的腳傷就在春夢前後痊癒了,再也沒有筋帶生麻的癥兆,我本來想告訴門診醫生的,可是卻沒有講出來。今天是重陽節,我在家裏上機編寫笑話並繪插圖,再過幾天就是后羿和嫦娥的忌日,我要返鄉吃烤肉慶賀一番。我不想拆穿他用筆名書寫的真相,正如我不必告訴小甄有關劉醫師用假名寫文學書的事,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可是我沒有去唸他出版的浪漫主義。

  大學時我就將買來的〈性史〉讀完了,當時柿子也是他課堂上的座席學生,只不過我坐在老師正對面,而他坐在靠近黑板的第一個位置。我也不清楚他為何要用教授的鏡像人格來撰寫理論做學術發表,然而我對浪漫主義的理解僅只於拜侖、波特萊爾、莎士比亞、布雷克、以及里爾克的詩詞,從來都不敢付諸於感情之間。傅科是當前仍活著的思想家,那時我就讀輔仁大學,但是我輟學後不久他就去世了,跟羅蘭巴特的死期很接近。

  我對莒哈稱的講期耿耿於懷,我對典故的在意使我成為一名文學的應用者,我所使用的憂鬱形成了風格,和思考悲劇的源頭。在午睡時,心臟感到一股刺痛的傷害,我感覺快要與世訣別的兆頭,趕緊爬起來服用藥丸,假若我就此離世,也不想要得到柿子的淚流送喪,而寧願跟著文學快活此生而後死矣。

  雖然日前夢見柿子作勢對我親熱,我沒有拒絕他,但是我卻對作夢感覺疲倦,許多人插入意見建議我跟他分手,但我不願永生都結束緣份關係,卻又無法從新起頭跟著他的心走下去。假如我真的去逝了,這能否成為我最精采的生命遺筆?當我的心被傷得極度地疼痛時,他竟然不來憐憫我,於是我祇好默念佛號,而且窗口也出現了一陣佛門信徒誦經的音響,或許這是迎來為我消解劫難的佛意,而我也再度告別了柿子的基督。

  幾度在救護車中,我也曾作過一些了卻此生的念頭,不曉得醫學對我的心理真能有那些施救的幫助。為了我被判決的症狀,我更加努力地用文學來証明我的精神清醒,然而多少次進出精神科的門檻,我都以為只是社會的惡意歧視而已,我並非真的是那般的 失控的病患。可以想見的,我是多麼地厭惡救護車的警響鈴聲,真希望從此能夠遠離那個診療的系統。

  我的疑問是此生今朝都且未了,又怎會有另外一個自己從別的地方出生呢?業障應該不是系譜式的釋出,而是一體之內的沉思可悟的範疇,那麼說實話即為承認既已認知的事實而不加以掩飾或否定,亦可稱作是禪門克己復禮的功夫,在感情上就似告白。

  我的夢頂多是一種預見的能力之現形,每當我思及無法柔情蜜意之處,就忍不住為千載難逢的愛情傷透了心地哭泣,每一次真愛被推翻的回合中,我愈是保全道德就愈地墮落於奉獻的有限,到底我還是不能沒有柿子的耳語的,他那宛如天聽的關切,到最後都會因醋意而轉換成懲罰的意志。就像我故意地幻想跟第三者懷有私情,在柿子的面前毫不遮掩地演出,為了惹得他大發醋勁的遊戲心理,卻換來無數次更為強烈的你儂我儂。

  後來我發現老師的幻音好像醫生問訊時的潛意識,那種低沉而帶有權威的嗓音,開始讓我啟了疑竇,而循環在故作迷戀的浪蕩情海之中。柿子的胸膛曾是如此令我猝然的發暈,而如今連任何一種喬扮的示愛都能取代他,而形成我混淆的情結,我終究是一個尋 擁抱前的弱女子。我患得的心絞痛,想來大約是前生傷毀了太多人的心,才會得此報應,原以為我可以為柿子保有一顆不移情別戀的心,但是沒想到一經老師的諜情推敲,就讓我落足於新戀情的陷阱之中。才在不久之前,我希望有朝一日還能跟柿子相見在紅塵的某個場景,屆時他絕對不會發現我的心已不再專門為他朝朝暮暮的秘密,而且我們還能相見歡。

  我知道腰果為什麼鉅資投住於保險金額上頭的緣故,他有一種危急性命的風險,就是先天性患有的疾病,必須經常性地注意測量血糖數值,然而我卻不能夠瞭解他的苦衷,誤以為他對我推辭的感情,是出於故意的迴避,這令我十分地傷感,決定不再向他發出任何情意的電源,就此死心了。既然我們的愛情不能因為死亡的威脅而關連在一起,那麼對生命的希企當然也不能具有同種效果,於是我放開了我的手,不再請求他握緊我掌心。

  想起上回他來訪我的居所時,還跟我侃侃而談的模樣,我再也不能理解他拋下我的留言,從此不再來探望我的真正原因。所以我將所有親密的耳語全都轉移到老師身上,至少他讓我感覺到新的戀情孳長的反應,我打算面對這段迢遙數年才回憶起來的戀曲,用安撫的謊言來暫時將柿子遠在天邊的等候,化作放晴時才去放的風箏。當我很難過的時候,就以風箏幻化為擋住泣訴的後備,我再也不有淚輕彈,而發誓要成為一名讓他後悔的貴婦,終有一天像我承認他的不是。

  我坐在那架十幾萬購來的沙龍式真皮沙發上,束裝高尚而高雅,只有老師可以給我一步登足于上流社會和中產階級的幸福,這是我向柿子的基督祈求而來的,因為他剝奪了我的佛法,我的邏輯,所以我反求諸己地向他的神名申請另一段安逸的前程,我得到了老師答應我的香吻,對我承諾今生今世要將我娶回家的熱烈追求。

  我崇拜的西方文明,和我信仰的極樂世界,說穿了不過就是法師口中釋解的中道界于陰陽之途。我穿著貴為人婦的高貴衣妝,談吐有如一個經驗無數的文化人,我生產裡應外合的富貴儀態,我的智識就是我的財產,女性的地位即為存有於上層社會的台階,因為柿子家勢給我的打擊,我誓言要爬到同樣的成就高度,給他一個睥睨的看法,好讓他明白我再也不屑於扮演他的無花果了。

  即使柿子當面告訴我,他討厭我的作家職業,我也不會為他而停筆,或者封鎖自己的心思,因為我選擇了走活路的去向,必須向他揮別於這個愛慕虛榮的轉角了。我當他是死了,這樣我就不必再落款於他的心事重重,只為了阻撓我對鳳凰高飛的實現心願,憧憬作錢勢的清教徒,我對金錢預設的元初定位,家財萬貫毀除了我多少胼手胝足的天真,他可曾想過我為愛情付出的強顏歡笑,豈是他生性激情的執意可以挽回的。

  我搭著老師的婚禮轎車,在揚風處轉個大彎,就在當刻,我獲得了愛神的虔誠祝福。(完)

 

    〈學術先生〉吳菀菱2003.9.25

  教授的理念是一片固守的樊籬,由於我怕學術做得不純,所以將佛識的系譜寫於小說之中,作為一種可暫避質疑和議論的存在,凡是人就一定會有念頭。

網路上的飛鴿傳書

趕緊那羅先生:我已經不再給你寫四念處的孤起偈了,可是我還在寓言中找尋你的跡門、緬懷大覺世尊的教義,我悟覺到不該太執著於〈大智度論〉的夢誓品第六十一指示的或行或坐或臥三昧,我對你的百思不解和參話題不投機半句多的感想良多,關於佛學的現代化我雖不斷推給你鴻溝的參透,可是這都是由於我心的蒲團接近不到我的跏跌習慣所致。我已經不願意思惟魔義了,如今除了邀請你走入我的小說法門以外,別無不二之門或正寫正覺。

 2003.10.24 杏仁果的留言

我傳送完電子信件後,就決定要做一番唯識宗的修習研究的報告,我為此唸了最後的一次經,自此生而後我就不會懊悔這次的罷免和離宗的信念,反正我只是個愛情和志業均失敗的平凡信徒而已,無關緊要。

  身為女性,究竟成佛是什麼定義和用途呢?我不禁從素食的煮譜中尋找答案,是否女性的念處早具有與男性大不相同的註定,所從覺和識中修習到的學問,根本就不會成就男性的那一套認為。修佛是絕對不能脫離性別自覺的事,並且也不是為謀合於法而煞到自己的主張和定見,凡是令自身痛苦的都不可能成為本性的自持之皈依,而只會誤於公準的規則,使自己迷失了應該遵循的道途。

  杏仁果在大學是立下的大願是做一個稱職的講師,然而因為高教授的輕荗和鬥爭,使她提早被逐出校門。她的男朋友趕緊那羅對她的下場也置之不理,在聽高教授的課時,只顧著低頭深思,也不看一眼同席的杏仁果,當時的她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女大學生,絲毫不把戀情看在眼底,除非是來與她討教學術的人,否則她連看也都懶得多看一眼。學校給她的留放勒令,逼得她朝向通俗的文學成就去援求,她寫畫了媚俗的作品為的是在文壇一炮而紅,大賺綺麗的稿費。

  但是現在,自從更換了一個落魄的政府之後,她的城府被謠傳是留了一手佛學知識的邪智,於是不但以各種理由拒付她所撰有的應得稿酬,反而買通欠債的官方來臥底居藏於她的鄰居隔壁,騷擾她潛心修佛的志向。這個下午,她一邊臥床養傷風之疾病,一邊兀自靜唸佛號直到入睡,在夢中受到佛陀之神掌施以摩頂放踵的撫摸,她覺得全身徹然如灌頂。

  現在的她,感覺文學並不是一種拿來生活的態度,而佛學卻可以讓她在夢中覺悟到自己的背後存在著元初即有的三昧耶、那有如三把火的光照,正是佛陀的真智者才具有的身口意三德合為一念的尊形。從「端坐思實相」此經句中,她聯想到唸經時守護三種摩地的神聖性,應該是最近所看到的佛書中提及的無相念佛之術伸,就是玄相念佛及實相念佛。

  事實上,我準備了三大本個人資料,為了參加佛教大學研究所的甄試資格,另外我還必須拜託幾位教授替我寫推薦信函,我試圖給高教授寄上一封公開的伊媚兒,但是卻遭受到擋信的對待。重要的口信傳達不到,卻留下了個人的詳細資料,心想既然政府處處擋我的正路,我不如到中國留學,聽說學費非常低廉合理,而且又有管道。

  舉凡愛情中牽涉到學位階級的歧視者,都令我十分不滿且不悅,教我如何忍受跟這種男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我再也不以台灣作家自居了,這個虐待我的國家不過是在重覆政聞所揭舉的假慈善罷了,倒不如拿出我內心真實的作為泱泱大國之芸芸眾生的本願,去投靠那個文化空間更為寬廣的民族,至少他們願意幫我出版,於是我開始閱讀簡體字的成熟。

  高教授為何總在講習會後,將閱讀得最印象深刻的幾本書廉價兜售,有一次他還將杏仁果的長篇小說也賣掉,這是他不執著所愛的知識而有所割捨的心態嗎?他喜歡把頭腦簡單的女性踩在腳底下嗎?尤其是對於他的講題一問三不知的女學生,他總是採取一種提醒她們不要再混了。當杏仁果告訴他,一位擅講後現代文化的林居士買了她的小說,卻不知道高教授的用意時,杏仁果也是滿頭霧水地佯說不知情,其實那是一本充滿西洋著名哲者的小說佈局,不論男女都象徵著本我主義。

  杏仁果決定到佛教大學專攻綜合哲學,特別是整合了大眾哲學、應用哲學、女性哲學、佛教哲學、交互哲學、理論哲學等領域的後現代主義文化哲理,學成之後再到中國讀博士,一切都規劃得如此完美,然而假如沒有貴人幫助的話,她或許會試著走第三條路,去獲得她應得的文憑和認証。緊耶羅永遠不可能帶著她遠走高飛了,我希求任何一個答應讓我歇棲的肩膀,若不是高教授這般傲慢,我幻想在彼個傷心路磚上等候他的美夢,就不應當會這麼快就破滅了。

  雖然腰果來了,但也不是真的來了,於是杏仁果聽著聖誕節的慶歌,這個冬季耶誕老人仍忽視了她願。

 

    〈杏仁果〉

  我從流理臺整理好料理的手續之後,就躺在床上思考著我的病根本是被織造的,是遭到指責為思想犯卻沒有証據,所以才獲得的醫診罪名。每天,我把大幅度昇值的藥丸當作台幣來換算,在吞吃飲食藥丸時就很興奮,像在吞金子一樣的奢侈感。另一方面我的腰只一起疼痛時,心內就禁不住要逃亡到國外的念頭,正值醫生準備就緒要探查我的第二階段診療之療程時,我跟他鬧分手了,改頭換面地去看另外一位從台大轉任而來的年輕男心理醫師的門診。我告訴他,為了得到健康的自由,我有意願要投奔外洋任何一國,請他祝福我的選擇。

  這是藍色聖誕前夕所作的大決定,我終于又下定決心了,在內心將台灣籍貫作了閹割,反正這塊土地向來都是我不吉祥的認知國度,自由代表著根本不必作任何認同,更何況此地已經沒有我愛的人和希望前途了,而且我也得不到掌聲與贊同的回應,到頭來人生就好比是作原地旅遊的狀況,我寧願累積多一點歡樂的生活。

  我沿著東方搭乘交通工具,車開得好遠以迄及一個名叫烏托邦的地方,在那個國境裏,沒有任何讓我引起記憶的臉孔,我也停止了愈老愈難隱忍的眼淚,我又恢復到一個身心寧寂不受外擾的幸福生命,在那裏不必為了伸張尊嚴而作無謂的辯解,也不必多費唇舌跟向我索討浪漫的男士討教愛情的手段和技巧了,我簡直就遺忘了所有的傲慢。

  那裏沒有煩死人的結婚制度,沒有丈夫來則罵我是女權主義的思想犯,沒有人會再來干涉我的流理臺,管我愛不愛刷牙,有沒有定時吃藥,不會用強制住院來逼我要心懷愛情和親情,但是在那個極樂境土裏,每個人從早到晚都要唸經,除了唸經還是唸經的日程裏,不管你感覺有多麼無聊,都不能違規而停止唸經,我有一次終於受不了了,找到一張門就衝了出去,結果卻是墜足山谷的空門,我一直在重心中下墜,失足的雙腳踩不到著力點,最後我的背跳出降落傘,我在自己的床上降落一個夢。

  以上是杏仁果為了逃婚而扮演的劇情內容,她逃亡道一路上不知道遇見什麼的漂泊中,在一個人民不知道什麼為藥物的國度裏,因為不想常期吃藥的她,最後之所以死在途中,都是為了作一場臨終之旅。當她打開向那個稱為生死門的門口衝出去,結果墜入高空海拔的重力加速度之中,降落傘奇跡地變出來,她降在自己的床上,驚醒了過來,但卻有點大失所望。

 

    今夜夢見你/吳菀菱 2005.7.8

  台北市發表了核能爆炸的警報,大家都趕忙地往南部躲逃,我見到一位女士站在我身邊,立即向她邀問要往哪裏去的問題,她說要去坐車,往宜蘭去躲,結果我說陽明山不錯,計程車司機卻棄車而逃,原來我的意思是說往南投的廟院去比較安全,卻說成了陽明山,一路上見到建築物被核爆侵蝕的景象,很是擔心家中的父母親,還有百廢待興的房子,來到了避難所,我拿出袋子裏的美容瘦身藥方問老師,他說了一些話我記得不太清楚,好像是身體很好但是愛漂亮的關係要去吃藥,完全是自找的事情,結果我果然動了減肥的念頭,想要去買減肥,正在此天我撿到了一份減肥門診的探查報告,是一片光碟片,裏面包括減肥問卷,和行政院衛生署的研究論文,但是門診要求運動,所以我不能去,腰子會痛,一定要去藥店買藥來吃才行,我決定了,就這麼辦,然後再把光碟片交回門診醫生,畢竟這是醫學院的學生為他做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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