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12 17:37:05鍾肇政顯影
黃秋芳----鍾肇政文學長廊,凸浮出文學地表
文學和藝術,常常是物質生活發展到一定程度後的精神嚮往,每一個鄉鎮城市,也喜歡在建設成果之餘,加上一點點文化彩飾。所以,這些年,處處可見台灣各層文化單位對「南葉(葉石濤)北鍾(鍾肇政)」的真摯用心,無論是表相尊崇,或者是內在整理,我們都看到很多確實的成績。
但是,硬體的發展背後,需要加強的是,未來整體推廣的規劃與執行。
大部頭的套書出版和嘉年華式的論述研習過後,更需要思考的是,常民的理解與參與。
說真的,「文」要能「化」,最需要的就是時間的累積,所以,「創新」一定要在「傳承」的基礎底下,才能依存命脈,找到活水。
我們必須深入考慮鍾肇政的象徵精神,做為思考原點,鼓勵在地參與的傳承與創新,強化文化累積與演變的多元可能,才能做好、做熟、做精,也才有機會越做越有意義,越做越有韻味。
「鍾肇政」主題小說大競寫的規劃最初,邀集七十幾歲的林柏燕;六十幾歲的愛亞;五十幾歲的王幼華;四十幾歲的黃秋芳、彭樹君;三十幾歲的馬筱鳳、楊隆吉、謝鴻文;以及不知年月的蘇小歡,刻意讓不同成長基模的創作者,在時間軸上,自然呈現出台灣時空的變革演進。
在創作形式上,450字的簡短設限,更是對創作者的莫大考驗。
我們一直期望,這些淺白的小小說,可以扣住鍾肇政的生命歷程與創作精神,逐步畫出一個「趣味」和「文學」交錯的圓,讓每個讀者,抱著「聽一個簡單小故事」的心情,用一種沒有壓力、沒有距離的閱讀角度,輕鬆切入文學家的創作世界。
表面上看,「故事體」是最簡單、最不具有閱讀障礙的創作形式,但是,深入對照比較這九場繁華邀宴:
林柏燕寫出老友、老時光的厚實歲月。
愛亞在悠遠年代間,寫出真假莫辨的奇幻。
年輕時即以率性多才見長的王幼華,用書名勾勒出鍾肇政小傳。
黃秋芳透過乖離荒謬尋找真實;彭樹君在沮喪不安中確定堅持。
蘇小歡的武俠;馬筱鳳的原住民書寫;楊隆吉和謝鴻文在童詩和童話間不約而同、同中又有異的文字展演……。
這些多面向、多滋味的文學競寫,表現出各自的個性和特色。
每個創作者,自然嶄露出歧異而豐富的文學能量,清楚而鮮明地凸浮出文學地表,形成強烈印記。
讓我們得有機會,在文學長廊穿走領略、在親子營隊共同分享、在成人研習會深入討論,慢慢地,形成集體記憶,成為我們深層而美麗的生命營養。
1.林柏燕,兩棵檳榔
林柏燕,1936年出生於新竹,師大國文系畢業後,兼修美術,自修日文,任教英文老師,身兼無師自通的多面天份,寫小說、寫文學評論、編年度選、做文獻研究,臧否是非,眼界不凡。
2009年初,林柏燕寫了〈兩棵檳榔〉的結尾:「老妻注意到老公,開始有點阿達阿達了。」,後來他打個電話問我:「這樣,會不會太超過?」
「哎唷!都什麼年紀了,鍾老和你,已經是台灣文學傳奇。你們的時代,你們的交情,還在意什麼超不超過?」我一說,林柏燕已經大笑:「沒錯,我這把年紀,真的什麼都可以寫!」
主題小說結集後,我朗讀這篇小說給鍾老聽時,鍾老大笑:「我啊!什麼事都不會生氣。」
2009年底,任性縱恣的林柏燕,倉促告別人間。新竹縣文化局立刻為他成立常設性紀念館。最後這篇小說,凸顯出他那「什麼都敢寫,什麼都敢做」的強烈形象,張揚著「誰都侷限不了他」的快意人生。
2.愛亞,晨光中
愛亞,原名李兀,祖籍松江,1945年出生於四川。1949年隨父母來臺,臺灣藝專廣電科畢業,在出版人隱地建議下,先從散文開始寫起,1984年以「文壇的一個新聲音」形貌,出版第一本散文集《喜歡》,更跨足極短篇、短篇小說、長篇小說的多面創作。
根據《台灣大百科全書》品述,她的創作領域廣泛,散文風格清新平易、極短篇則筆調輕鬆俏皮,創作出一個奇詭多變的世界,藉以描繪社會種種,創作集中在成長及生活常事,從中寫出屬於愛亞的暖色調。
愛亞的童年在新竹客家庄度過,先是寶山鄉,而後轉到湖口,是少數能說客家話的外省籍作家。1985年出版第一部長篇小說《曾經》,以散文筆法鋪敘一個女子成長故事,清楚勾勒出各種省籍混生、混長的台灣時空,改編成電視劇後,因為其中的客語配音,引領風潮,形成討論,一如〈晨光中〉的清柔細筆,為鄉土、保守的客式文學,注入一些輕而暖的現代情味。
3.王幼華,大嵙崁天空的笑容
王幼華,祖籍山東省汶上縣,1956年出生於苗栗頭份,中興大學中文博士。就讀淡江中文系時,受施淑現代小說啟蒙,以世界性眼光思考台灣,開拓視野,建立自己的思想體系與文學風格,在「台灣文學」仍在邊陲掙扎拓墾的年代,以長篇小說《廣澤地》,參加自立晚報百萬小說徵文進入決選,曾獲吳濁流文學獎、中山文藝獎。
對「台灣文學」充滿熱情,永遠真摯提攜著晚進作家的葉石濤先生,曾經評論王幼華是等待三十多年終於眼見的一個具有偉大資質的作家,短篇小說反映出「平常心」無能為力的台灣現代生活傳奇;長篇小說則全面展現台灣社會、文化整體風貌及其演變的野心。
他的作品企圖心強,設計性濃,〈大嵙崁天空的笑容〉串集鍾肇政專著書名,速寫青春理想。為鍾老朗讀這篇小說時,每一出現自己寫過的書名,鍾老像把玩七巧板般笑開了臉,歡暢地拍掌讚嘆:「精彩,精彩!」
4.黃秋芳,違章二樓
黃秋芳,台大中文系,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碩士,1962年生於高雄,停留在桃園,如一則擺盪在飄泊與依存的傳奇。是鍾老在記憶裡永遠反覆回顧著騎腳踏車到烏樹林初相見的「會唱歌客家歌的女孩」;在書法裡總是不忘寫下相交二十餘年的「秋芳老友」的「小友」;也是鍾老在文字裡品題的「比客家妹子還要客家的福佬妹子」。
寫小說、編童話;帶讀書會、辦營隊;遊走於創作、教學與研究論述,跨界統整兒童、客家、女性、台灣……等各種文學裂生邊界。著有散文、小說、童話、論述、作文教學二十餘種。目前經營「黃秋芳創作坊」,引領一個嚴謹而優質的文學團隊,分別在中壢教室和新竹教室延伸觸角,演講、研習、擴大社會參與,實踐更多可能,收納生活中各種繁華美好。
〈違章二樓〉與其說是對荒謬現世的無情揭露,不如說是「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的寬容與同情。
5.彭樹君,桐花
彭樹君,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1964年生於桃園,大學畢業那年開始出第一本書,至今近三十種著作,包括短篇小說、小小說、電視小說、電影小說、散文、筆記書,並與可樂王合出圖文書。曾任廣告公司企畫撰文、Merra Clare雜誌資深編輯、皇冠雜誌採訪主任、主持過中廣「美麗佳人」廣播節目,長期主編自由時報〈花編副刊〉和〈花編小集〉。
因為生活和工作的焠鍊,習於在最物質的真實生活處,揀選最精神的情志堅持,認為閱讀比飲食重要,愛情比寫作重要,而自我實現又比愛情重要。但是,直到深刻經歷過生命中鉅大的創痛與失落,彭樹君不得不追尋著人生內在的火燄,辛苦重建,而後才能接受自己的現況,確實往「真我」的天堂走去。
〈桐花〉一文,讓人重新檢視,如果自我實現等於寫作,那麼寫作還是比愛情重要;如果焦慮、堅持等於生命角力,那麼經營和等待,還是比束手頹然更值得。
6.馬筱鳳,山林通靈者
馬筱鳳,1971年出生於金門,輔仁大學大傳系畢業,曾任出版公司編輯、報社新聞編輯、記者等職,深入部落,長期和原住民朋友真摯相交。小說作品深入台灣原住民生活做為表現素材,在形式表現上,去除多餘裝飾,文字素樸自然,透過主角的視野和情感,詳細呈現一個又一個不同族群的食衣住行、生老病死、婚喪禮祭、繼承除祟……。
她的書寫模式,小心節制著自己的情緒,依照事實細說始末,從各自殊異的價值觀和哲學觀,標示出排灣、布農、泰雅等不同族群的差異,讓原住民的生活切片,自己發聲,讓讀者可以跳脫作者過度介入的主觀干預,自行判斷。
在〈山林通靈者〉一文中,她把最後終究沒有完成《高山三部曲》的鍾肇政,丟回山林。當我為鍾老誦讀著小說中主角「阿政」的名字時,鍾老神情繾綣,即使不能真正和山林通靈,其實也完成了他魂魄相依的往昔牽戀。
7.蘇小歡,來者何人?
蘇小歡,台大哲學系,曾任報社主筆、編輯;時尚雜誌編輯顧問;企業公司負責人,協助創立「中美國會聯誼會」。著有小說、散文數種,有俠、有義;政論百篇。武俠《天地無聲》系列,融今古美學,煉文史見識,除了成就台灣文學版圖中武俠研究的特殊風情之外,還開枝散葉,歧生出兒童版的《天地無聲》系列。
目前閒居「歸藏山莊」,山中生活與天地浮雲共游,近十年間未曾就職,笑說自己永遠「二十七歲又零幾百個月」,不知出生年月。
2009年,蘇小歡發起「週一無肉日」,提出口號:「吃素救地球」,訴求簡單,力量強烈,強調素食是人類文明的表現,影響迅速而深遠。
〈來者何人?〉一文,揭露華人兩岸三地的國族寓言,寫鍾老,也寫他自己,無論年代國籍名姓,卸下爭勝、執著,什麼都忘了……,於是,「地球」成為我們共同且唯一的牽掛。
8.楊隆吉,羽毛燈罩的圈圈舞
楊隆吉,1973年生,北師數理系畢業,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碩士,喜歡說故事、寫童話,幫人畫插畫,也替自己的故事畫插圖。他的作品,像精心彩排後正式上演的戲,歡愉、豐富,讓人抽離現實,通往一個充滿神奇夢想的國度。
和一年或數年發表一篇作品,或只參加文學獎競賽的寫手相較,楊隆吉不管有沒有稿酬,總是用功、嚴謹、認真地寫,累積出超越常人的創作量,矗立起童話世界的幾個重要標幟:
1.兼納兒童性與文學性,在趣味與深情中,表現出雋永的哲理。
2.打破童話簡單、純真、有頭有尾的「線性創作模式」,穿走在真實與虛構、經典與顛覆,從形式到內容,插入多層次的豐富指涉,時有「不知所終」的餘情餘味。
3.選材多元,風格不受侷限,無論是真實、想像、科幻、親情、溫暖、趣味……,常在尋常素材中寫出新意。
〈羽毛燈罩的圈圈舞〉,幾乎可以算是童話創作的迷人示範。
9.謝鴻文,文字精靈的儀式
謝鴻文,1974年出生於兒童節,自許天意注定和兒童有不解之緣,現就讀於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博士班;研究、教學、創作皆繞著兒童轉,作品優游在散文、童詩、童話、少年小說、圖畫故事、理論研究……等。
他的文字詩,別有情味;寫童話,又在清新性靈中浮動愛與溫柔,極清,極淡,但又餘味無窮。〈文字精靈的儀式〉,結合他的文字詩和童話,寫出「自有品牌」式的創作特色。鍾老在聽完我的故事朗讀之後,微帶失望地問:「啊!就只寫了一個鍾字噢?」
創作的意義和價值,當然不只是這樣。
2009年,鴻文在蒼蒼綠蔭中,接生出住在聖蹟亭裡的「文精靈」和「字精靈」;2010年,他將守護著這兩個小傢伙,生出更多故事,合組成一個長篇,一如他們在字紙生命終盡時,守護著文字蛻化成蝶,至於「肇」和「政」的文字詩,會在哪裡相遇?我們不能臆測,但是可以等待。
感覺上了一堂社會大學的文學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