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給心被囚禁的你我 ~

心囚
作者---何徒生

晨光中，他猶在夢與醒的邊緣，看到年輕的自己悄然無聲的現身出來。
『喔，不行，』他搖搖頭，說：『你不能出來，今天我沒時間陪你，改天好嗎？』
削瘦，留著覆額長髮，總是運動衫和牛仔褲的年輕的自己，靜靜靠在門邊，說：『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當然記得，』他已完全清醒：『今天是我和伊相識的日子……..』
『不是你，是我！』年輕的自己抗議。
『好吧！』他揮揮手：『這一天，我是當成我自己的生日來記住的…….』
年輕的自己不再說話，一逕用悲愁的眼睛看著他。那樣削瘦的身子所含載的悲愁，竟彷彿是可以充盈了整個宇宙似的。
他低聲嘆口氣，悄聲說：『別這樣看我啊，我帶你去游泳吧。』
早泳的人都靜默的、緩緩的游長程，整個泳池沒有白天的嘻鬧、喧嘩，而是一種極為肅然的氣氛。
近冬時節，入水的時候，不免一陣凜然。他把全部的體重交給水，開始奮力游起來。
年輕的自己泳技還不行，跟不上，不久就消失了。
他一趟一趟來回游，用力游，最後趴在池邊喘著氣，腦中只有反覆想著過去看到的一句話：『最重的都浮上來，而最輕的有著無比的沉重……』
游過泳，他開車上班。在各種大小車輛間，想盡辦法穿梭前進。這些年來，街道改變了很多，行人也越來越多。匆忙趕路的年輕人，彷彿正有著他們未來的愛在前面等著；而那些緩步而行的老人們，彷彿也正帶著他們過去有著落或沒著落的愛一同衰老…….
他胡亂想著，車子開到火車站附近，在紅燈前停下。騎著中古機車的年輕的自己也靠近來敲著他的車窗，仍用著悲愁的眼神看著他。
他把車窗搖下來，超過八十分貝的噪音立刻轟然進車裏。
『你還記得這條街嗎？』年輕的自己扯開喉嚨喊。
『當然，那年，就是在這兒，我第一次上前去喊了伊的名子…….』
『不是你，是我！』年輕的自己又大聲的再度抗議：『那時我鼓起勇氣上前，才不像你現在這樣，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好，好，是誰都沒關係了。』他點起一跟煙，把白濛濛的煙氣吐出來：『我還記得那一刻，她聽到喊聲，轉過身來，盈盈一笑…….』
燈號換了，他一加速，離開了當年的街道和年輕的自己。
整個上午，他在電話聲中跑來跑去，一通通聯絡客戶、廠商。這個世界藉著一根黑色的電話線，緊緊拴住他所有的神經。尤其是今天，他跑來跑去，沒有一刻停歇。
吃過午飯，他鬆懈下來，躺在沙發上準備午睡。
『喔，不行，你不能出來。』他搖搖頭，對著又出現的年輕的自己無奈的說。
『已經過去半天了，你知道嗎？』
他在質問的話中沉默的一會而，然後起身，從辦公桌的抽屜裏取出隨身聽錄放音機，選了一捲錄音帶。
『來聽音樂吧，你喜愛的蕭邦的夜曲。』
『我就知道你還記得！』年輕的自己露出難得的興奮的笑容：『這音樂就是那時伊…….』
『安靜聽吧，說什麼話呢！』
靜下來了，只有蕭邦那魔幻般的樂聲四處流淌。只有黑鍵和白鍵的鋼琴曲，為何會比數十種樂器奏出的大交響曲更令人心蕩神怡呢？他漫漫想著，睡著了。
下午忙著幾個會議，晚上又趕赴幾個應酬，回到家已近深夜了。
年輕的自己果然在等他，氣憤、沮喪得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你看！今天都要過完了，你還是這麼無動於衷！我不再相信你了！』
他靜靜的開門進去，脫去西裝上衣，解開領帶，一面靜靜的說：『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你怎樣去相信你的未來呢？』
『我沒有未來，我只有今天！你不懂嗎？我只有今天而已啊！』年輕的自己大聲叫嚷著，年輕的眼眸泛著激動的淚光。
『我知道，』他打開酒櫃：『這麼晚了，不要大聲嚷。我請你喝酒，可以了吧？』
年輕的自己酒量淺，又不顧一切的猛灌，一會兒臉就紅起來，口舌含糊不清的說：『放我出來吧。』
『你真不明白，』他不為所動的又斟上一杯，仰頭一灌：『囚禁是你永恆的命運，你還不明白嗎？』
『我只是要你讓我去打電話，呃，打電話，告訴伊…….』
『沒用的，這麼多年，電話號碼早就改了。』
『那就讓我去找伊，我還記得那時送伊回去的巷子，雖然在黑夜，我也認得路。』
『傻瓜，伊早已不住那兒了，而且路早已改了。』
『不管！』年輕的自己醉了，搖搖晃晃站起來：『你放我出來吧，我去找，我要去找…….』
『你會惹出大禍的，』他也差不多要醉了，沒辦法制止年輕的自己起身：『你為什麼老是長不大？一切都改變了呀…….』
『可是你沒變，』在越來越深濃的酒意中，年輕的自己的行影越來越模糊，終於消失，只剩下聲音還留在室內迴盪：『你沒變，你還記得今天，你還記得那條街，你也還記得蕭邦的夜曲…….』
『也只是今天而已，』他醉臥下來：『日子還很長，你太年輕了，不會明白…….』
朦朧中，在進入睡眠的最後一剎那，他還在喃喃的說：『求求你，不要到我的夢裏來…….』










很熟悉的感覺吧
看完這篇文章
才驚覺像是每個人的故事
那麼的熟悉

心囚 囚心
人都很難讓在那一刻囚禁的心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