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09 08:15:58讀.冊.人

立秋閱讀:舒國治《台北游藝》


立秋閱讀:舒國治《台北游藝》
書名:《台北游藝》 
作者:舒國治
書名:《台北游藝》 
作者:舒國治
散文家。一九五二年生於台北,原籍浙江。先習電影,後心思移注文學。七十年代末以短篇小說〈村人遇難記〉獲時報文學獎而深受文壇矚目。一九八二年寫完《讀金庸偶得》,有頗長時日擱筆。一九八三至一九九○,七年浪跡美國。返台後所寫,多及旅行,所寫之一九九七第一屆華航旅行文學獎首獎作品〈香港獨遊〉與一九九八第一屆長榮旅行文學獎首獎作品〈遙遠的公路〉,可見一斑。被譽為台灣旅行寫作的重要奠基者。其所著《水城臺北》又被譽為寫「台北舊昔」最出色者。著有《門外漢的京都》、《流浪集》、《理想的下午》、《台北小吃札記》、《宜蘭一瞥》等書。

內容介紹:
《水城臺北》的姐妹篇,
七十年代台北文青的深刻寫照。
七十年代是何樣的年代?七十年代的文藝人都在做些什麼?
武俠小說和台灣年輕人的成長究竟有何深沉的關係,
而台北的諸般美學又有多少是肇始於六、七十年代?
舒國治是怎麼寫作的?
七十年代台灣的文藝境氛      
七十年代,已過去三十多、四十年。我的二十啷噹歲月,正值那時,不妨拉雜回憶一下當時文藝景況。 
先 說京劇。七十年代看戲最是過癮,乃那時已近京劇在台的黃金時代之尾聲。像孫元彬猶能演《鍾馗嫁妹》,不多幾年之後,便要成絕響。而周正榮亦到了他藝術最富 意境之時,《打棍出箱》「我本是一窮儒太烈性……」的那個腐儒也非他詮釋不可。另有一人,田士林,原是票友,竟然也很難得的登上舞台唱那一齣少有人唱的 《和尚下山》。
 
中華日報出版了一本很絕的小書,叫《國劇歌唱藝術對話錄》,由一個叫曾郁芬的留美學子,在紐約的咖啡館側耳聽到鄰桌兩個高手暢談京劇的唱唸做打等美學,日復一日以速記將之記下,竟成一書。簡直不可思議。
七十年代初最暢銷的一本小書,是中央日報社出的《一個小市民的心聲》,作者叫孤影,自是筆名。是一個從未出過書的「市民」,卻有感於六十年代世界各地青年之反叛與時局之波盪,抒發了深有見地的感想。 
中 央副刊在六十年代,閱看者甚多,至七十年代,文藝喜好者漸漸傾向於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一來或許時代氛圍已慢慢遠離了「公營」味,想要探求某種奔騰開 放;二來人間副刊出了一個主編,叫高信疆,年輕喜創新,又勇於嘗試新體例,一下子將副刊的高度激震到民國以來的最高點。
 
電影方面的雜 誌,在六十年代《劇場》停辦了幾年後,七十年代出現了《影響》雜誌。由王曉祥、汪瑩等自美國學電影歸國者發起創辦,再由在台的一些愛電影的學子如但漢章、 李道明、卓伯棠、余為政、段鐘沂等持續寫稿、分擔編務,將台灣許多不能看到的國外電影得以被認識,而渴望電影新知的青年,經由這本雜誌而延展了他們的電影 夢。
 
七十年代,有一個國片導演,原本安安靜靜的,像是不求聞達於業界,然藝術電影青年早就注意上他,便是宋存壽。早在六十年代的「國聯 」時期,即拍了朱西寧的小說《破曉時分》,很受注目。而他七十年代的名作是《母親三十歲》(改編自於梨華的小說)。另有一部片,不准公映,然我們在試片室 看過,是他改編自瓊瑤小說、林青霞第一次演出的《窗外》。
七十年代,國片最紅的導演,當是丁善璽。他拍的《英烈千秋》、《八百壯士》在當時十分轟動,不但票房上成功,也激發敵愾同仇的感動力。演張自忠的柯俊雄簡 直紅極了。而藝術青年最欣賞丁善璽的一部片,則是《陰陽界》。片中主人公,名喚柳天素,當這三字被陰森森的呼叫著時,我們所有觀眾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端的 是全神凝注。
 
義大利的安東尼奧尼拍的紀錄片《中國》,要在電視上播映時,當時真是很大的一樁事體。大夥皆迫不及待的想一窺鐵幕內的大陸實況,尤其是出自西方大導演之手。 
另外在電視上播出的抗戰紀錄片《中國之怒吼》,許多部分是二戰時由美國大導演Frank Capra主其事而總纂其成,卻極多片段由中國的攝影師(如王小癡等)當時在炮火中拍下。我們在當年諸多國際友邦之棄異下自電視上觀看,耳聽著(長城謠)的配樂,心中何止是起伏二字!
 
紀 錄片,當時台灣亦有一人,張照堂。在中視供職攝影記者,出勤採訪之餘,會以十六厘米影機拍些街頭巷尾生活實況,遂成了當年的《新聞集錦》,早就有太多人注 意及之,後來不僅黃春明找他拍《大甲媽祖回娘家》,連美國的唐書璇(曾拍《董夫人》)到了台灣也找他擔任《奔》(後來上片稱《再見中國》)的攝影師。然他 更高的成就在照相,這更是眾所周知的了。
 
七十年代,單眼照相機有長足進步,愛好攝影者頓時多了很多。台北市各處馬路,身背照相機四處行走之士,像是行走江湖的那種風光,真是一景。 
然照相,很少人能夠當飯吃。恰好有一雜誌,《戶外生活》,因為需要將台灣各地高山、深谷描繪報導,於是雇用了不少的年輕攝影家。如今憶起,可稱當年的美談。 
西 書的翻印,六十年代即有,甚至五十年代末即開端倪,但七十年代最盛。中山北路上諸多書店皆因美軍相關人員之需而有翻印英文書之舉,書店如敦煌、金山、大 同、圓山等,皆供應出太多當年暢銷的英文書籍。有些書,像“Joy of Sex”,或是“Games People Play”皆暢銷之極。
 
中文書的翻印,更稱可觀。那時有一「明倫出版社」,無論在印刷或裝訂上皆最出色,主要翻印大陸的國故類著作。像一粟編的《紅樓夢研究》,我買過好幾本,自閱外,也以之送人。
有一作家,叫林川夫,他寫的《森林記事》,算是台灣頗早的「自然寫作」,頗為獨特。美國有梭羅,有一、兩百年的自然寫作,乃大國自然資源早受歌詠,不算新 奇;而台灣,委實不易。林川夫的筆意,不同於邢天正、應紹舜、陳世空等人的登山寫作,倒是有一點W. H. Hudson式的夢幻山林的風味,卻又不全然如此。
 
個人式的出版社,七十年代有一「專心文庫」,專出日本學者寫的諸子百家等的研究,譯者竟然全出自一人,叫李君奭,而出版社開在彰化市的民族路。這種窮一人之力量與恆心,專注自己興趣於不歇,亦是當年之美。 
 
 另有一「香草山書屋」,亦是個人式出版社,七十年代中出了楊逵的《鵝媽媽出嫁》。出版人,叫邱文福,未必是資產豐厚的企業家,記得當年他似乎還開了一段時間的計程車,必定是對楊逵老前輩的景仰與他的文學之深愛,出成了這本不世之作。
 
六十年代有一電視節目《錦繡河山》,至七十年代還深受歡迎,被譽為最有深度的文化性節目,主持人叫劉震慰,他旁徵博引,將大陸的河山敘述得十分生動。這節目受人喜愛,固也因「想家」之人頗眾也,其實那時離大陸丟失並沒太過久遠,卻思鄉之情一逕如此濃烈也。
 
這位劉震慰,有頗高的採訪功力,能對當時渡台的許多各省耆宿作深度的訪談,尤以「吃」的訪談最為深刻,最終出了那本極有史料價值的《故鄉之食》。 
咖啡館,皆有或多或少的文藝功能。武昌街的「明星」不用說了,是老字號。畫家呂基正最常在座,小說家子于也不時見之。黃春明亦是常客,後來明星要更換新桌椅,便把舊的大理石桌子與椅子送一套給他。噫,何等美麗的禮俗。
後來明星還開了分店,在中山北路二段。而二段頭的「美而廉」原很知名。國賓飯店的「阿眉廳」亦是文藝人士談劇本、聊天的地方。另外羅斯福大廈底樓的「我們」、漢口街的「天琴廳」皆能耳聞極多的藝術討論。
 
南海路、泉州街口的「美國新聞處」更是文藝活動的極佳場所。 
有一本雜誌,叫「漢聲」,英文名叫Echo,當時是英文版,顯然對象是在台的外國人,然內容涵括很多的台灣民俗,設計十分先進,一點都不陳腐,一出刊便深受矚目。
那時候沾染文藝,如今想來,真是太左右逢源呢。
 
七十年代,不少有志國學經籍的年輕學子,皆矢意投入到一私塾學習。這設私塾之人,叫愛新 覺羅‧毓鋆,堪稱一代奇人,前幾年過世,活了一百零六歲。他的國學極深厚,而身分又極特殊(是滿清的皇親國戚),更特別的是,他居陋巷不欲人知,潛心學 問,誨人無數,性格孤高,卻桃李仍舊佈滿天下。我在七十年代孤陋寡聞,到了八十年代末在美國才聽聞有不少留美學子都曾入他門牆聽課,這絕對是台灣學術界的 一樁傳奇。近讀張輝誠《毓老真精神》一書,更對此人嘆服不已,想想七十年代已然有學子一意深心鑽研古籍,而近年古籍據說更受兩岸高位階人士憧憬醉心,這毓 老一輩子的篤學,不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