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6-02 00:24:41讀.冊.人
閱讀桐華: 孤月下,許君心
閱讀桐華: 孤月下,許君心
書名:《長相思卷一 孤月下,許君心》
作者:桐華
生於中國西北,畢業於北京大學,現為旅美作家,被讀者譽為「燃情天后」與「中國古典言情第一人」。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她從小看慣的景色,嚮往著「小橋流水人家」,工作後索性跑到南方,領略一番芭蕉夜雨、薄暮昏冥。一直覺得人生不管是「大江東去,浪淘盡」,還是「楊柳岸,曉風殘月」,都該體會經歷。喜歡沉浸在各色的文字世界中,從古龍到席絹,從《紅樓夢》到《百年孤寂》,來者不拒。
繁體中文版作品皆由野人文化出版,包括《長相思》、《步步驚心》、《大漠謠》、《雲中歌》、《曾許諾》、《最美的時光》等。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籌備出版中,敬請期待。
內容介紹:
《步步驚心》《大漠謠》作者桐華
全新演譯經典巨著《山海經》第二部!
全新演譯經典巨著《山海經》第二部!
你我相遇的那一刻,是否便注定了分離?
一次次的相遇,一次又一次的分離,
得不到,忘不了,
只能將之深深銘刻於心,深藏於無法遺忘的歲歲年年……
一次次的相遇,一次又一次的分離,
得不到,忘不了,
只能將之深深銘刻於心,深藏於無法遺忘的歲歲年年……
歷經無數戰爭,大荒局勢已漸明朗,
高辛俊帝與軒轅黃帝共分天下,獨剩共工帶領神農義軍苦苦相抗。
高辛俊帝與軒轅黃帝共分天下,獨剩共工帶領神農義軍苦苦相抗。
玟小六是清水鎮上的小醫師,與平凡人一般,為生活汲汲營營,
原本的平靜生活,卻因救了廢人葉十七而漸起波瀾,
讓心裡住進了甩不掉的影子……
原本的平靜生活,卻因救了廢人葉十七而漸起波瀾,
讓心裡住進了甩不掉的影子……
神農義軍將領相柳,總以親友性命要脅小六,定時奉上毒藥,
誰知,一次次的援手和心軟,纏繞住了兩人的緣分。
誰知,一次次的援手和心軟,纏繞住了兩人的緣分。
不久,清水鎮的金主出現,要收回小六的回春堂,
小六帶著十七上門斡旋,卻意外得知十七的真正身分,
原來,他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更遙遠、更觸不可及……
小六想保護所有珍愛的人,卻犧牲了自己,
欲放手,又捨不下,
只能看著自己渾身傷痕,踉踉蹌蹌地走下去……
小六帶著十七上門斡旋,卻意外得知十七的真正身分,
原來,他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更遙遠、更觸不可及……
小六想保護所有珍愛的人,卻犧牲了自己,
欲放手,又捨不下,
只能看著自己渾身傷痕,踉踉蹌蹌地走下去……
這世間的人都是孤零零來、孤零零去,誰都不能指望誰,
今日若有多大的希冀,明日就會有多大的傷害。
今日若有多大的希冀,明日就會有多大的傷害。
你說:「我、等你。」
我心想:這世上誰都不可能等誰一輩子,只能不在乎地笑笑,對自己叮囑,可千萬別當了!
你又說:「等我十五年,別讓其他男人……住進你心裡!」
我又想:我的心很冷,外有硬殼,別說十五年,恐怕五十年都不會讓個男人跑進去;我對別人心狠,對自己……心更狠。
主要人物側寫──
●玟小六:從小被母親遺棄,後因身懷靈血而被眾妖追緝,受盡磨難,總愛冷眼面對世事,卻擁有一顆良善的心。渴望被愛,又不信有人會真正愛她。他也是清水鎮上回春堂的小醫師,收留不會背叛他的孤兒與老人,外表淡然無所謂,但自己人卻是他不得不周全的軟肋。
●葉十七:在掌聲與呵護中成長,才華洋溢、風華絕代,在承受三年凌虐後變得沉默寡言,從此失去所有,因玟小六相救才得以重活一次,自願成為小六的護衛。
●相柳:被人類排斥的九頭蛇妖,效忠於神農義軍,身分來歷成謎,傳說他有九張真容,八十一個化身;心狠手辣卻總對玟小六網開一面。
書摘:人生忽如寄
這是第一次,他們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樣。
墨黑的長眉,清亮的眼眸,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簡單的粗麻衣衫,卻是華貴的姿態,清雅的風度。
那一日,和以往的上千個日子一模一樣。
幾聲雞鳴後,清水鎮上漸漸的有了人語聲。回春堂的老木趕早去殺羊的屠戶高那裡買羊肉。兩個小夥計在前面忙碌,準備天大亮後就開門做生意。醫師玟小六一手端著碗羊肉湯,一手拿著塊餅,蹲在後院的門檻上,唏哩花啦地吃著。
隔著青石臺階,是兩畝半種著藥草的坡地,沿著間中的青石路下去,是一條不寬的河。此時朝陽初升,河面上水氣朦朧,金光點點,河岸兩側野花爛漫,水鳥起起落落,很是詩情畫意。
小六一邊看,一邊琢磨,這天鵝倒是挺肥的,捉上兩隻烤著吃應該很不錯。
一碗熱湯下肚,他把髒碗放進門檻邊的木桶裡,桶裡已經有一疊髒碗,小六提著木桶出了院門,去河邊洗碗。
河邊的灌木叢裡臥著個黑乎乎的影子,看不清是什麼鳥,玟小六放下木桶,隨手撿了塊石頭扔過去,石頭砸到了黑影上,那黑影子卻未撲騰著飛起,玟小六愣了,老子啥時候百發百中了?他走過去幾步,探頭看,卻不是隻鳥,而是個人。
玟小六立即縮回了腦袋,走回岸邊,開始洗碗,就好似一兩丈外沒有一個疑似屍體的東西。玟小六邊洗碗邊抱怨,「這頓洗乾淨了,下頓仍舊要髒,既然遲早要髒,何必還每頓都要洗呢?只要自己吃自己的碗,又不髒,一兩天洗一次就行。」玟小六從不疊被子,他認為早上疊了,晚上就要打開,自個和自個折騰,有毛病啊?他的被子自然是從不疊的,可這吃飯的碗卻不能不洗,要不然老木會拿著大勺打他。
小六唸唸叨叨地把所有碗沖了一遍,提著一桶也許洗乾淨了的碗往回走,眼角掃都沒掃灌木叢。清水鎮上的人見過的死人比外面的人吃過的飯都多,就是小孩子都麻木了。
回春堂雖不是大醫館,但玟小六善於調理婦人不孕症,十個來求醫的,他能調理好六七個,所以醫館的生意不算差。
忙碌了半日,晌午時分,玟小六左搖搖、右晃晃,活動著久坐的身子,進了後院。
在院子裡整理草藥的麻子指指門外,「那裡來了個叫花子,我扔了半塊餅給他。」
小六點點頭,什麼都沒說。廚房一日只動早晚兩次火,中午沒有熱湯,小六拿了塊餅,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涼水,蹲在門檻上,邊吃邊看著院外。
幾丈外的地上趴著個人,衣衫襤褸,髒髮披面,滿身汙泥,除了能看出是個人外,別的什麼都看不出。小六瞇著眼,能看到一條已經被太陽曬乾的泥土痕跡,那痕跡從叫花子身旁一直蔓延到河邊的灌木叢。
小六挑挑眉頭,喝了口冷水,嚥下了乾硬的餅子。
眼角餘光中瞥到地上的黑影動了動,小六看向叫花子。麻子的準頭還不錯,半塊餅子就掉在叫花子的身邊,可他好似連伸手的力氣都已經沒有,顯然一直沒有去拿。小六邊吃餅子,邊看著他,半晌後,吃完餅子,他用袖子抹了下嘴,拍拍手,把水瓢扔回水缸中,哼著小曲,出診去了。
傍晚時分,小六回來,大家熱熱鬧鬧地開飯。
小六吃完飯,用手背抹了抹嘴,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本想回屋,可鬼使神差,腳步一拐,居然背著手出了院門。
「六哥兒,你去幹什麼?」麻子問。
「消食散步。」
小六去河邊轉了一圈,哼著小曲,踱著小步回來時,停在了叫花子身邊,那半塊餅正在他腳下。
小六蹲下,「我踩壞了你的餅,你想要什麼賠償?」
叫花子一聲未發,小六抬頭看著天,上弦月,冷幽幽地掛在天邊,如同老天的一抹譏諷世人的嘲笑。
半晌後,小六伸手抱起了叫花子,是個男人,骨架子不小,可骨瘦如柴,輕飄飄的,一點不見沉。
小六抱著他踢開門,進了院子,「老木,去燒熱水,麻子、串子來幫我。」
正坐在院子裡嬉笑吹牛的三人看了也沒詫異,立即該幹嘛就幹嘛了。
小六把叫花子放在榻上,麻子端著溫水進來,把屋子裡的油燈點燃,小六吩咐,「給他洗洗身子,餵點熱湯,如果有傷,你們看著辦吧。」
剛走出門,聽到麻子的驚叫聲,小六立即回頭,卻看麻子臉色發白,好似見鬼,麻子的聲音發顫,「六哥兒,你……你來看看吧,這人只怕活不了。」
小六走過去,俯身查看,男子整張臉青紫,腫如豬頭,完全看不清五官,大大的頭,配上沒有一兩肉的蘆柴棒身軀,怪異得可怕。
小六扯開襤褸的衣衫,或者該叫碎布條,男子的身上全是交錯的傷痕,有鞭痕、刺傷、燙傷,胸膛上還有一大片發黑的焦皮,顯然是烙鐵印,因為身上沒肉,根根肋骨分明,那焦糊的皮鬆垮垮地浮在肋骨上。
這是第一次,他們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樣。
墨黑的長眉,清亮的眼眸,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簡單的粗麻衣衫,卻是華貴的姿態,清雅的風度。
那一日,和以往的上千個日子一模一樣。
幾聲雞鳴後,清水鎮上漸漸的有了人語聲。回春堂的老木趕早去殺羊的屠戶高那裡買羊肉。兩個小夥計在前面忙碌,準備天大亮後就開門做生意。醫師玟小六一手端著碗羊肉湯,一手拿著塊餅,蹲在後院的門檻上,唏哩花啦地吃著。
隔著青石臺階,是兩畝半種著藥草的坡地,沿著間中的青石路下去,是一條不寬的河。此時朝陽初升,河面上水氣朦朧,金光點點,河岸兩側野花爛漫,水鳥起起落落,很是詩情畫意。
小六一邊看,一邊琢磨,這天鵝倒是挺肥的,捉上兩隻烤著吃應該很不錯。
一碗熱湯下肚,他把髒碗放進門檻邊的木桶裡,桶裡已經有一疊髒碗,小六提著木桶出了院門,去河邊洗碗。
河邊的灌木叢裡臥著個黑乎乎的影子,看不清是什麼鳥,玟小六放下木桶,隨手撿了塊石頭扔過去,石頭砸到了黑影上,那黑影子卻未撲騰著飛起,玟小六愣了,老子啥時候百發百中了?他走過去幾步,探頭看,卻不是隻鳥,而是個人。
玟小六立即縮回了腦袋,走回岸邊,開始洗碗,就好似一兩丈外沒有一個疑似屍體的東西。玟小六邊洗碗邊抱怨,「這頓洗乾淨了,下頓仍舊要髒,既然遲早要髒,何必還每頓都要洗呢?只要自己吃自己的碗,又不髒,一兩天洗一次就行。」玟小六從不疊被子,他認為早上疊了,晚上就要打開,自個和自個折騰,有毛病啊?他的被子自然是從不疊的,可這吃飯的碗卻不能不洗,要不然老木會拿著大勺打他。
小六唸唸叨叨地把所有碗沖了一遍,提著一桶也許洗乾淨了的碗往回走,眼角掃都沒掃灌木叢。清水鎮上的人見過的死人比外面的人吃過的飯都多,就是小孩子都麻木了。
回春堂雖不是大醫館,但玟小六善於調理婦人不孕症,十個來求醫的,他能調理好六七個,所以醫館的生意不算差。
忙碌了半日,晌午時分,玟小六左搖搖、右晃晃,活動著久坐的身子,進了後院。
在院子裡整理草藥的麻子指指門外,「那裡來了個叫花子,我扔了半塊餅給他。」
小六點點頭,什麼都沒說。廚房一日只動早晚兩次火,中午沒有熱湯,小六拿了塊餅,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涼水,蹲在門檻上,邊吃邊看著院外。
幾丈外的地上趴著個人,衣衫襤褸,髒髮披面,滿身汙泥,除了能看出是個人外,別的什麼都看不出。小六瞇著眼,能看到一條已經被太陽曬乾的泥土痕跡,那痕跡從叫花子身旁一直蔓延到河邊的灌木叢。
小六挑挑眉頭,喝了口冷水,嚥下了乾硬的餅子。
眼角餘光中瞥到地上的黑影動了動,小六看向叫花子。麻子的準頭還不錯,半塊餅子就掉在叫花子的身邊,可他好似連伸手的力氣都已經沒有,顯然一直沒有去拿。小六邊吃餅子,邊看著他,半晌後,吃完餅子,他用袖子抹了下嘴,拍拍手,把水瓢扔回水缸中,哼著小曲,出診去了。
傍晚時分,小六回來,大家熱熱鬧鬧地開飯。
小六吃完飯,用手背抹了抹嘴,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本想回屋,可鬼使神差,腳步一拐,居然背著手出了院門。
「六哥兒,你去幹什麼?」麻子問。
「消食散步。」
小六去河邊轉了一圈,哼著小曲,踱著小步回來時,停在了叫花子身邊,那半塊餅正在他腳下。
小六蹲下,「我踩壞了你的餅,你想要什麼賠償?」
叫花子一聲未發,小六抬頭看著天,上弦月,冷幽幽地掛在天邊,如同老天的一抹譏諷世人的嘲笑。
半晌後,小六伸手抱起了叫花子,是個男人,骨架子不小,可骨瘦如柴,輕飄飄的,一點不見沉。
小六抱著他踢開門,進了院子,「老木,去燒熱水,麻子、串子來幫我。」
正坐在院子裡嬉笑吹牛的三人看了也沒詫異,立即該幹嘛就幹嘛了。
小六把叫花子放在榻上,麻子端著溫水進來,把屋子裡的油燈點燃,小六吩咐,「給他洗洗身子,餵點熱湯,如果有傷,你們看著辦吧。」
剛走出門,聽到麻子的驚叫聲,小六立即回頭,卻看麻子臉色發白,好似見鬼,麻子的聲音發顫,「六哥兒,你……你來看看吧,這人只怕活不了。」
小六走過去,俯身查看,男子整張臉青紫,腫如豬頭,完全看不清五官,大大的頭,配上沒有一兩肉的蘆柴棒身軀,怪異得可怕。
小六扯開襤褸的衣衫,或者該叫碎布條,男子的身上全是交錯的傷痕,有鞭痕、刺傷、燙傷,胸膛上還有一大片發黑的焦皮,顯然是烙鐵印,因為身上沒肉,根根肋骨分明,那焦糊的皮鬆垮垮地浮在肋骨上。
小六拿起他的胳膊,手上的指甲已經全部被拔掉,泡了水,個個腫起,血肉模糊。小六輕輕放下他的胳膊,檢查他的腿,右腿的小腿骨被敲斷了,十個腳趾的指甲也被拔掉,腳底板有幾個血洞,顯然被長釘子釘過。
麻子和串子雖然見慣了傷者,可仍覺得身上直冒寒氣,不禁後退了兩步,移開視線,看都不敢看。
玟小六卻很淡然,從容地吩咐,「準備藥水。」
麻子回過神來,立即跑去端了藥草熬的水,想說我來清洗傷口,可實在沒有勇氣面對那些傷。小六好似也知道指望不上他們,一聲未吭地親自動手,用乾淨的軟布蘸了藥水,仔細地為男子擦拭著身體。也許是因傷口劇痛,男子從昏迷中醒來,因為眼皮上有傷,他的眼睛睜不開,只是唇緊緊地抿著。
小六溫和地說:「我叫玟小六,你可以叫我小六,是個小醫師,我在幫你清理傷口。要覺得疼,就叫出來。」
可小六把他的上半身擦拭完,他一點聲音都沒發,只是額頭鬢角全是汗珠。也許因為他這份沉默的隱忍,小六帶著一分敬意,心真正軟了,用帕子幫他把額頭鬢角的汗輕輕印掉。
小六開始脫他的褲子,男子的身體輕顫了下,是痛入骨髓的憎惡,卻被他硬是控制住了,小六想讓他放鬆一些,開玩笑地說:「你是個男人,還怕人家脫你褲子?」
待脫下褲子,小六沉默了。
大腿外側到臀腰也是各種各樣的傷痕,但和大腿內側的酷刑比起來,已不值一提。男子大腿內側的皮被割得七零八落,從膝蓋一直到大腿根,因為傷口有新有舊,顏色有深有淺,看著就像塊綴滿補丁的破布,十分刺目。那實施酷刑的人很懂得人體的極限,知道人的雙腿間是最柔軟敏感的地方,每次割上一片皮,讓他痛不欲生,卻不會讓他死。
小六吩咐:「烈酒、火燭、剪刀、刮骨刀、夾板、布帶、藥膏……」
串子來回奔跑著,麻子在旁邊協助,眼睛卻儘量迴避開男子的身體。
小六看到串子拿來的各種藥膏,蹙眉,「去我屋裡拿,藏在衣箱子最底下的那幾罐藥。」
串子眼中閃過不捨,遲疑了一下才轉身去拿。
小六的手勢越發輕柔,凝神清理著傷口,可再小心,那畢竟是各種各樣的傷口,有些腐肉必須刮掉,有些死皮必須剪掉,小腿的腿骨也必須接正。因為劇痛,小六感覺得到男子的身體在顫抖,可他依舊只是閉著眼睛,緊緊地咬著唇,沉默地隱忍。
他赤裸著殘軀、滿身都是屈辱的傷痕,可他的姿態卻依舊高貴,清冷不可冒犯。
小六完全能想像出他在承受酷刑的時候只怕也是這樣,被羞辱的人居然比實施羞辱的人更有尊嚴,那實施酷刑的人肯定充滿了挫敗感,也許正因為如此,才越發心狠手辣。
兩三個時辰後,小六才清理完所有傷口,也是一額頭的汗,疲憊地說:「外傷藥。」
麻子打開一個琉璃罐子,有清香飄出,小六用手指挖出金黃的膏脂,從男子的臉開始,一點點地塗抹著,冰涼的藥膏緩解了痛苦,男子的唇略微鬆了鬆,這才能看出他唇上的血跡,小六蘸了點藥膏要抹在他嘴上,男子猛地閉嘴,含住了小六的手指,那唇舌間的一點濡濕軟膩是小六今夜唯一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柔軟。
小六愣神間,男子已經張開了嘴,小六收回手,輕輕地抬起他的胳膊,一點點抹著藥。又花了小半個時辰,才給男子全身上完藥,包紮好傷口。
玟小六用乾淨的被子蓋好他,低聲說:「我這幾日要隨時查看你的傷口,先不給你穿衣服了,你放心,我們這滿院子沒一個女人,就算無意走了光,也沒有人要你負責娶她。」
麻子和串子都笑。玟小六開始說藥方,「茯苓六錢、旱蓮草四錢……」麻子凝神記住,跑去抓藥。
玟小六看了看天色,估摸著還能再睡一個時辰,低頭看到男子髒汙的頭髮,皺了皺眉頭,叫串子,「帕子、熱水、水盆、木桶。」
小六坐在榻頭,腳下放了個空盆,他把男子的頭抱起,放在膝頭,開始為男子洗頭。
串子不好意思地說:「六哥,明天還要出門去看病人,你去睡吧,這活我能幹。」
小六嘲笑,「就你那粗重的手腳,我怕你把我好不容易清理好的傷口又給弄壞了,浪費我一夜辛苦,你換水就行。」
小六的手勢格外輕緩,把皂莢在手裡搓出泡沫,一點點揉男子的頭髮,揉透後,用水瓢舀了溫水,順著髮根,小心地沖洗,待把汙泥血漬全部洗掉,他拿了剪刀細細看,把不好的頭髮剪掉。洗完頭髮,他的手指在頭髮裡翻來摸去,低著頭查看,感受到男子的身體緊繃,小六解釋:「我是看看你頭上有沒有受傷。」不幸又慶幸的是,那些實施酷刑的人為了讓男子絲毫不落地感受到所有酷刑的痛苦,對他的頭部沒有下毒手。
小六不敢用力,換了好幾塊帕子,才擦乾男子的頭髮,怕梳子會扯得他傷口疼,小六叉開五個指頭,當作大梳,把頭髮略微理順,讓串子拿了乾淨枕頭,把他的頭放回榻上。
天色已亮,小六走出屋子,用冷水洗了把臉,一邊吃早飯,一邊對在窗下煎藥的麻子吩咐,「這幾日店裡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照顧好他,先別給他吃餅子,燉些爛爛的肉糜湯,加些綠菜,餵給他。哦,記得把湯水晾涼了再給他。」
小六吃了飯,背起藥筐,出診去了。
麻子隔著窗口對榻上的人說:「叫花子,六哥花了一夜救你,可是把自個救命的藥都給你用上了,你要爭氣活下來。」
————•————•————
下午,小六回來時,又睏又累,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他把一隻野鴨子扔到地上,去灶上舀了碗熱湯,把餅子撕碎泡進去,坐在灶台後,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老木一邊揉麵,一邊說:「我聽麻子說了那人的傷。」
玟小六喝了口湯,「嗯。」
「麻子、串子看不出來,可你應該能看出他是神族,而且絕不是你我這樣的低等神族。」
玟小六喝著湯不吭聲。
「殺人不過頭點地,那樣的傷背後總有因由,救了不該救的人就是給自己找死。」
小六邊嚼,邊說:「你把那鴨子收拾了,稍微放點鹽,別的什麼調料都別放,小火煨爛。」
老木看他一眼,見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暗嘆了口氣,「知道了。」
小六吃完飯,去問麻子:「他今日吃飯了嗎?」
麻子壓著聲音說:「估計他喉嚨也有重傷,藥餵不進去,肉湯根本吃不了。」
小六走進屋子,看案上有一碗涼的藥,他扶起叫花子,「我回來了,聽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小六,我們吃藥。」
男子睜開眼睛看他,比昨天強一點,眼睛能睜開一點。
小六餵他藥,他用力吞嚥,可卻如幼兒,幾乎全從嘴角落下了,男子閉上了眼睛。
小六柔聲問:「他們對你的喉嚨也動了刑?」
男子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小六說:「告訴你個秘密,我現在睡覺還流口水,有一次夢到吃燒雞,半個枕頭都弄濕了,而且這毛病沒法治,你這只是暫時,有我這絕世神醫在,保證過幾天就好。」
小六爬到榻裡,把男子半摟在懷裡,舀了小半勺湯藥,手腕端著,像是滴一般,慢慢地滴入男子的嘴裡。男子配合著他用力吞嚥,藥汁竟然一點沒落地喝了。
一個一點一點地餵,一個一點一點地嚥,一碗藥花了大半個時辰,小六居然讓男子全喝了。男子像是跑了幾十里路,滿頭都是汗,疲憊不堪。
小六拿了帕子給他擦汗,「你先休息一會,等鴨子湯好了,我們再吃點鴨湯。」
小六端著空碗出來時,麻子、串子、老木站成一排,都如看鬼怪一樣看著他,小六瞪眼問:「看什麼?」
串子說:「比照顧奶娃子還精細,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是他娘。」
「我操你娘!你才是他娘!」小六飛起一腳,踹在串子屁股上。
串子捂著屁股,一溜煙地跑了,麻子和老木神情恢復了正常,老木說:「還是小六,不是別人冒充。」
麻子拍拍胸口,表示終於放心。
小六打著哈欠,對麻子說:「去把門關了,今天不看病人,我先睡一會,鴨湯好了叫我。」 麻子本想說我來餵也成,但想想剛才的餵藥場面,琢磨了一下,覺得那實在比繡花還精細,他可真做不來。
等鴨湯燉好,麻子去敲小六的門,小六展著懶腰出來,進了男子的屋子。和剛才餵藥一樣,花費了大半個時辰,讓男子喝了半碗鴨糜湯。
讓男子休息半個時辰,小六雙手抹了藥膏,準備替男子揉捏穴位,「你、那個被……時間有些長,有的肌肉已經萎縮了,很疼,但這樣刺激刺激,有助於恢復。」
男子閉著眼睛,微微點了下頭。
小六訕笑,那樣的酷刑都受下來了,這些疼痛的確不算什麼,可還是一邊揉捏,一邊說話,盡力分散著他的心神,「今天我出診時經過一戶人家,白牆黑瓦,牆頭攀著一株比胳膊還粗的紫藤,紫藍紫藍開了滿牆,風一吹,那紫藤花像雨一樣落,我看著看著就出神了,琢磨這家人怎麼那麼沒心眼,你說紫藤花蒸餅子多好吃啊,他們怎麼由著花兒落呢……」
屋子外,麻子對串子嘀咕,「我看六哥不會讓我照顧叫花子了。」叫花子的身體殘破脆弱,猙獰醜陋得觸目驚心,他也實在不願再接觸。
如麻子所猜,小六不再讓麻子照顧叫花子,從餵藥餵飯到擦身子擦藥,小六都親力親為。
一個月後,叫花子喉嚨裡的傷好了,開始能自己吞嚥,但一切已成習慣,每天餵藥餵飯時,麻子依然習慣於端著碗,站在院子中,衝著前堂大叫:「六哥──」
小六總是儘快地打發了病人,匆匆地跑回後院。
大半年後,男子身上的傷漸漸康復,手上腳上的指甲還沒完全長好,但見水已經沒問題,所以小六不再幫他擦洗身體,而是準備了浴桶,讓他正兒八經地洗個澡。
下午,小六回來時,又睏又累,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他把一隻野鴨子扔到地上,去灶上舀了碗熱湯,把餅子撕碎泡進去,坐在灶台後,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老木一邊揉麵,一邊說:「我聽麻子說了那人的傷。」
玟小六喝了口湯,「嗯。」
「麻子、串子看不出來,可你應該能看出他是神族,而且絕不是你我這樣的低等神族。」
玟小六喝著湯不吭聲。
「殺人不過頭點地,那樣的傷背後總有因由,救了不該救的人就是給自己找死。」
小六邊嚼,邊說:「你把那鴨子收拾了,稍微放點鹽,別的什麼調料都別放,小火煨爛。」
老木看他一眼,見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暗嘆了口氣,「知道了。」
小六吃完飯,去問麻子:「他今日吃飯了嗎?」
麻子壓著聲音說:「估計他喉嚨也有重傷,藥餵不進去,肉湯根本吃不了。」
小六走進屋子,看案上有一碗涼的藥,他扶起叫花子,「我回來了,聽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小六,我們吃藥。」
男子睜開眼睛看他,比昨天強一點,眼睛能睜開一點。
小六餵他藥,他用力吞嚥,可卻如幼兒,幾乎全從嘴角落下了,男子閉上了眼睛。
小六柔聲問:「他們對你的喉嚨也動了刑?」
男子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小六說:「告訴你個秘密,我現在睡覺還流口水,有一次夢到吃燒雞,半個枕頭都弄濕了,而且這毛病沒法治,你這只是暫時,有我這絕世神醫在,保證過幾天就好。」
小六爬到榻裡,把男子半摟在懷裡,舀了小半勺湯藥,手腕端著,像是滴一般,慢慢地滴入男子的嘴裡。男子配合著他用力吞嚥,藥汁竟然一點沒落地喝了。
一個一點一點地餵,一個一點一點地嚥,一碗藥花了大半個時辰,小六居然讓男子全喝了。男子像是跑了幾十里路,滿頭都是汗,疲憊不堪。
小六拿了帕子給他擦汗,「你先休息一會,等鴨子湯好了,我們再吃點鴨湯。」
小六端著空碗出來時,麻子、串子、老木站成一排,都如看鬼怪一樣看著他,小六瞪眼問:「看什麼?」
串子說:「比照顧奶娃子還精細,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是他娘。」
「我操你娘!你才是他娘!」小六飛起一腳,踹在串子屁股上。
串子捂著屁股,一溜煙地跑了,麻子和老木神情恢復了正常,老木說:「還是小六,不是別人冒充。」
麻子拍拍胸口,表示終於放心。
小六打著哈欠,對麻子說:「去把門關了,今天不看病人,我先睡一會,鴨湯好了叫我。」 麻子本想說我來餵也成,但想想剛才的餵藥場面,琢磨了一下,覺得那實在比繡花還精細,他可真做不來。
等鴨湯燉好,麻子去敲小六的門,小六展著懶腰出來,進了男子的屋子。和剛才餵藥一樣,花費了大半個時辰,讓男子喝了半碗鴨糜湯。
讓男子休息半個時辰,小六雙手抹了藥膏,準備替男子揉捏穴位,「你、那個被……時間有些長,有的肌肉已經萎縮了,很疼,但這樣刺激刺激,有助於恢復。」
男子閉著眼睛,微微點了下頭。
小六訕笑,那樣的酷刑都受下來了,這些疼痛的確不算什麼,可還是一邊揉捏,一邊說話,盡力分散著他的心神,「今天我出診時經過一戶人家,白牆黑瓦,牆頭攀著一株比胳膊還粗的紫藤,紫藍紫藍開了滿牆,風一吹,那紫藤花像雨一樣落,我看著看著就出神了,琢磨這家人怎麼那麼沒心眼,你說紫藤花蒸餅子多好吃啊,他們怎麼由著花兒落呢……」
屋子外,麻子對串子嘀咕,「我看六哥不會讓我照顧叫花子了。」叫花子的身體殘破脆弱,猙獰醜陋得觸目驚心,他也實在不願再接觸。
如麻子所猜,小六不再讓麻子照顧叫花子,從餵藥餵飯到擦身子擦藥,小六都親力親為。
一個月後,叫花子喉嚨裡的傷好了,開始能自己吞嚥,但一切已成習慣,每天餵藥餵飯時,麻子依然習慣於端著碗,站在院子中,衝著前堂大叫:「六哥──」
小六總是儘快地打發了病人,匆匆地跑回後院。
大半年後,男子身上的傷漸漸康復,手上腳上的指甲還沒完全長好,但見水已經沒問題,所以小六不再幫他擦洗身體,而是準備了浴桶,讓他正兒八經地洗個澡。
被小六精心照顧了大半年,男子雖然不像剛開始瘦得皮包骨頭,可依舊非常輕,小六抱起他時,唸叨:「多吃點啊,都硌著我骨頭了。」
男子閉著眼睛不說話。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每次小六接觸他身體時,他總是閉著眼睛,緊抿著唇。小六明白,經歷了那些身體上的折磨後,他本能的對肢體接觸有排斥,每一次,他都在努力克制。
小六把麻布放在他手邊,輕言慢語地說:「你自己洗吧,指頭還沒長好,別太用勁。」
小六坐在一旁,一邊吃零食,一邊陪著他。
也許因為身上猙獰的傷疤,每一道都是屈辱,男子一直半仰著頭,漠然地閉著眼睛,沒有去看自己的身體,只是拿著麻布搓洗身子,從脖子到胸口,又從胸口慢慢地下滑到了腹部,漸漸地探入雙腿間。
小六的視線一直隨著他的手動來動去,可看著看著突然扭過了頭,用力地啃著鴨脖子,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
男子睜開了眼睛,看向小六,陽光從窗戶透進,映照著小六,他臉頰發紅,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好似帶著淡淡血暈的美玉。
小六等男子洗完,抱了他出來,因為他的腿還沒好,往常都是小六幫他穿衣袍,可小六今日卻把他往榻上一放,立即就鬆了手。
男子低垂著眼,一隻手按在榻上,支撐著身體,一隻手摁著腰上的浴袍,手指枯瘦,顯得非常長,新長出不久的指甲透著粉嫩嫩的白。
小六低著頭,把衣衫放到他手旁,「那、那個……你自己試著穿,若不行再叫我。」小六匆匆走了出去,站在門外聽了一會,窸窸窣窣,好似一切正常,他才離開。
串子在整理藥草,看到小六,問道:「這大半年一直沒聽到他說話,該不會是傻子吧?」
麻子狠甩了串子一大掌,「不許胡說!」經過那麼殘酷的折磨,能活著已經讓人非常敬佩,那樣的堅韌,絕不可能是個傻子。
麻子低聲問:「他的嗓子是不是有傷,已經無法說話了?」
小六說:「我檢查過他的喉嚨,有一定的損傷,說話的聲音會變,但應該能說話。」
麻子慶幸道:「那就好。」
小六說:「關於他的傷,不管你們看見沒看見,以後都不許再提。」
串子舉起手,「我壓根不敢正眼看他,是真什麼都沒看見。」
麻子說:「放心吧,老木已經叮囑過了,我記性不好,別說別人的事,就是自個的事情都記得糊裡糊塗。」
門緩緩拉開,男子扶著牆,蹣跚學步般、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以前都是太陽快落山時,小六把他抱出來,讓他透透氣曬曬太陽,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走進院子。他靠牆壁站著,仰著頭,沉默地望著遼闊的藍天白雲。
麻子和串子都呆呆地看著男子,因為他身上可怖的傷給他們留下了很不愉快的經驗,讓他們總會下意識地迴避去看他,串子甚至從不進他的屋。這是第一次,他們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樣。墨黑的長眉,清亮的眼眸,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簡單的粗麻衣衫,卻是華貴的姿態,清雅的風度,讓麻子和串子一瞬間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就生了敬畏。
小六揉著甘草說:「如果腿腳疼得不厲害,儘量多動動,再過兩三個月應該可以離開了。」 男子低頭,凝視著小六,「我、無處、可去。」大概幾年沒有說過話了,暗啞的聲音吐詞很是艱澀。
小六蹺著二郎腿,嚼著甘草問:「無處可去,真的假的?」
男子點了下頭。
小六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搖了下頭。
「不知道?忘記了?不想告訴我?」
「你、救我。我、是、你的僕人。賜名。」
小六呸的一口吐出了甘草,「我看你可不像個居人之下、聽人命令的人,我不想要你。」
男子低垂著眼眸,「我、聽、你。」
小六把一小截甘草丟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以後見了認識你的人,你也聽我的?」
男子抿著唇,纖弱的指緊緊地抓在窗臺上,泛出青白,半晌不說話。小六正要笑,男子抬眸凝視著他,「聽!」清澈黑亮的眼眸好似兩團火焰,要把那個聽字烙印到小六心底。
小六怔了下,說道:「那你留下吧。」
男子唇角抿了抿,好似要笑,卻又完全看不出來。小六把一截甘草扔給他,「去一邊坐著,嚼著吃了。」
男子乖乖地坐到了一邊的石階上去,慢慢地撕開甘草,掰了一小截放進嘴裡。同樣是吃甘草,可他的動作偏偏很文雅清貴,讓人覺得他吃的不是甘草,而是神山上的靈果。
「哎,那個叫花子……這是甘草,對嗓子好。」麻子抓抓頭,對小六說:「六哥,給起個名字吧,總不能還叫他叫花子。」
小六說:「就叫甘草得了。」
「不行!」麻子和串子全部反對,「起個好點的,別像我們的名字。」
小六一人給了一巴掌,「我們的名字哪裡不好了?」
「配我們成,配……他不行。」串子誠懇地說,麻子點頭附和。
小六眨巴著眼睛,看看坐在石階上的叫花子,頭湊到串子、麻子的腦袋前,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能相信地小聲問:「我不如他?」
串子小心地問:「六哥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麻子安慰道:「六哥,這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上雲,有的人卻如地上泥,沒有可比性,咱們守著本分做我們的地上泥就行了。」
小六怒了,「我要叫他地上泥。」
麻子和串子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麻子為了叫花子將來不會因為名字怨恨他,哀求道:「六哥,好歹重新想一個吧。」
串子也說:「是啊,是啊,重新想一個,想個和六哥的名字一樣好聽的。」
小六這才高興起來,隨手從曬藥草的竹席子上揀了一株藥草,扔給麻子,「數數,有幾片葉子就叫他什麼。」
「一、二、三……十七片。」
小六轉頭,大聲說:「叫花子,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葉十七。」
葉十七點了下頭,麻子和串子琢磨了下,覺得還不錯,也都笑呵呵地和十七打招呼。
老木在前堂叫:「小六,有病人。」
小六衝麻子和串子的屁股各踢了一腳,哼著小曲,跑出去看病人。
男子閉著眼睛不說話。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每次小六接觸他身體時,他總是閉著眼睛,緊抿著唇。小六明白,經歷了那些身體上的折磨後,他本能的對肢體接觸有排斥,每一次,他都在努力克制。
小六把麻布放在他手邊,輕言慢語地說:「你自己洗吧,指頭還沒長好,別太用勁。」
小六坐在一旁,一邊吃零食,一邊陪著他。
也許因為身上猙獰的傷疤,每一道都是屈辱,男子一直半仰著頭,漠然地閉著眼睛,沒有去看自己的身體,只是拿著麻布搓洗身子,從脖子到胸口,又從胸口慢慢地下滑到了腹部,漸漸地探入雙腿間。
小六的視線一直隨著他的手動來動去,可看著看著突然扭過了頭,用力地啃著鴨脖子,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
男子睜開了眼睛,看向小六,陽光從窗戶透進,映照著小六,他臉頰發紅,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好似帶著淡淡血暈的美玉。
小六等男子洗完,抱了他出來,因為他的腿還沒好,往常都是小六幫他穿衣袍,可小六今日卻把他往榻上一放,立即就鬆了手。
男子低垂著眼,一隻手按在榻上,支撐著身體,一隻手摁著腰上的浴袍,手指枯瘦,顯得非常長,新長出不久的指甲透著粉嫩嫩的白。
小六低著頭,把衣衫放到他手旁,「那、那個……你自己試著穿,若不行再叫我。」小六匆匆走了出去,站在門外聽了一會,窸窸窣窣,好似一切正常,他才離開。
串子在整理藥草,看到小六,問道:「這大半年一直沒聽到他說話,該不會是傻子吧?」
麻子狠甩了串子一大掌,「不許胡說!」經過那麼殘酷的折磨,能活著已經讓人非常敬佩,那樣的堅韌,絕不可能是個傻子。
麻子低聲問:「他的嗓子是不是有傷,已經無法說話了?」
小六說:「我檢查過他的喉嚨,有一定的損傷,說話的聲音會變,但應該能說話。」
麻子慶幸道:「那就好。」
小六說:「關於他的傷,不管你們看見沒看見,以後都不許再提。」
串子舉起手,「我壓根不敢正眼看他,是真什麼都沒看見。」
麻子說:「放心吧,老木已經叮囑過了,我記性不好,別說別人的事,就是自個的事情都記得糊裡糊塗。」
門緩緩拉開,男子扶著牆,蹣跚學步般、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以前都是太陽快落山時,小六把他抱出來,讓他透透氣曬曬太陽,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走進院子。他靠牆壁站著,仰著頭,沉默地望著遼闊的藍天白雲。
麻子和串子都呆呆地看著男子,因為他身上可怖的傷給他們留下了很不愉快的經驗,讓他們總會下意識地迴避去看他,串子甚至從不進他的屋。這是第一次,他們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樣。墨黑的長眉,清亮的眼眸,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簡單的粗麻衣衫,卻是華貴的姿態,清雅的風度,讓麻子和串子一瞬間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就生了敬畏。
小六揉著甘草說:「如果腿腳疼得不厲害,儘量多動動,再過兩三個月應該可以離開了。」 男子低頭,凝視著小六,「我、無處、可去。」大概幾年沒有說過話了,暗啞的聲音吐詞很是艱澀。
小六蹺著二郎腿,嚼著甘草問:「無處可去,真的假的?」
男子點了下頭。
小六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搖了下頭。
「不知道?忘記了?不想告訴我?」
「你、救我。我、是、你的僕人。賜名。」
小六呸的一口吐出了甘草,「我看你可不像個居人之下、聽人命令的人,我不想要你。」
男子低垂著眼眸,「我、聽、你。」
小六把一小截甘草丟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以後見了認識你的人,你也聽我的?」
男子抿著唇,纖弱的指緊緊地抓在窗臺上,泛出青白,半晌不說話。小六正要笑,男子抬眸凝視著他,「聽!」清澈黑亮的眼眸好似兩團火焰,要把那個聽字烙印到小六心底。
小六怔了下,說道:「那你留下吧。」
男子唇角抿了抿,好似要笑,卻又完全看不出來。小六把一截甘草扔給他,「去一邊坐著,嚼著吃了。」
男子乖乖地坐到了一邊的石階上去,慢慢地撕開甘草,掰了一小截放進嘴裡。同樣是吃甘草,可他的動作偏偏很文雅清貴,讓人覺得他吃的不是甘草,而是神山上的靈果。
「哎,那個叫花子……這是甘草,對嗓子好。」麻子抓抓頭,對小六說:「六哥,給起個名字吧,總不能還叫他叫花子。」
小六說:「就叫甘草得了。」
「不行!」麻子和串子全部反對,「起個好點的,別像我們的名字。」
小六一人給了一巴掌,「我們的名字哪裡不好了?」
「配我們成,配……他不行。」串子誠懇地說,麻子點頭附和。
小六眨巴著眼睛,看看坐在石階上的叫花子,頭湊到串子、麻子的腦袋前,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能相信地小聲問:「我不如他?」
串子小心地問:「六哥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麻子安慰道:「六哥,這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上雲,有的人卻如地上泥,沒有可比性,咱們守著本分做我們的地上泥就行了。」
小六怒了,「我要叫他地上泥。」
麻子和串子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麻子為了叫花子將來不會因為名字怨恨他,哀求道:「六哥,好歹重新想一個吧。」
串子也說:「是啊,是啊,重新想一個,想個和六哥的名字一樣好聽的。」
小六這才高興起來,隨手從曬藥草的竹席子上揀了一株藥草,扔給麻子,「數數,有幾片葉子就叫他什麼。」
「一、二、三……十七片。」
小六轉頭,大聲說:「叫花子,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葉十七。」
葉十七點了下頭,麻子和串子琢磨了下,覺得還不錯,也都笑呵呵地和十七打招呼。
老木在前堂叫:「小六,有病人。」
小六衝麻子和串子的屁股各踢了一腳,哼著小曲,跑出去看病人。
書摘:前路未可知
十七眼中的笑意未消散,身子卻軟軟地倒了下來,
小六手忙腳亂地給他解毒,嘴裡罵:「你個傻子!」
心中卻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
清晨,小六醒來時,十七已經生了火,燒好熱水,小六把昨夜剩下的山雉剁成塊,放進熱水裡煮成湯,從背筐裡拿了塊大餅,和十七一人一半,就著熱湯吃完,滅了篝火,繼續爬山。
十七眼中的笑意未消散,身子卻軟軟地倒了下來,
小六手忙腳亂地給他解毒,嘴裡罵:「你個傻子!」
心中卻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
清晨,小六醒來時,十七已經生了火,燒好熱水,小六把昨夜剩下的山雉剁成塊,放進熱水裡煮成湯,從背筐裡拿了塊大餅,和十七一人一半,就著熱湯吃完,滅了篝火,繼續爬山。
小六帶著十七,一路走一路尋找草藥,一般的草藥都不採摘,只那些不常見的,他才會小心摘下,放進背筐。連著走了三天,他們已經進入深山。
小六蹲在地上,盯著一小坨動物糞便,眉頭微微蹙著,好似有什麼難以決定的事情。十七背著他們所有的家當,沉默地看著他。
小六想了一會,站起說:「你在這裡等我,我要獨自去找個東西。」
十七沒有點頭。
小六走,他也走。
小六瞪他,「你說過會聽我的話,你如果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
十七默默地凝視著他,從梢漏下的一縷陽光,清晰地照出他鬢角的傷痕,他眼裡有淡淡的憂傷。
小六心軟了,走近了兩步,想拉十七的胳膊,又惦記起他還有些排斥身體的觸碰,只拽住了衣袖,「十七最乖了,又聽話又能幹,我不會不要你。不讓你去,不是因為有危險,而是那鬼東西太機靈了,一點氣味就會驚走牠,遠遁千里。只能用牠的糞便擦在身體上,才能接近牠。糞便不夠,只能我一個去。你在這裡等我,我若捉不住立即回來。」
小六歪著頭,笑咪咪地看著十七,十七終於點了下頭。
小六抓起地上的糞便,特意走遠了幾步,小心地塗抹在裸露的肌膚上,邊塗邊對十七說:「是不是有點噁心?在你出生長大的環境中從來沒見過吧!其實沒有那麼髒了,不少好藥材都是動物的糞便,望月砂是野兔的糞便,白丁香是麻雀的糞便,五靈脂是飛鼠的糞便……」小六一抬頭,十七就站在他身旁,小六愣了一愣,忘記了下面想說什麼。
十七把小六的袖子理好,低聲說:「小心!」
小六大剌剌地笑道:「我一個人在山裡待了很多年,餓了時,連千年蛇妖下的蛋都被我偷了來吃,凶禽猛獸對我而言,實在不算什麼危險,說老實話,再凶猛的怪獸也沒有人可怕……」小六束了束腰帶,瀟灑地揮揮手,「我走了。」
「我、等你。」樹下的十七站得筆直。
這世上誰都不可能等誰一輩子,小六不在乎地笑笑,一躥一跳,人就消失在了樹叢中。
小六想捉的東西叫朏朏 ,看似像狸貓,有一條白色的長毛尾巴,把牠養在身邊,能讓人忘記憂傷,很受人族的貴族歡迎,是能賣大價錢的異獸。小東西沒什麼攻擊力,可十分機敏靈活,又生性狡黠膽小,只要察覺一點危險,就會奔逃遠離,很難捕捉。不過,小六自然有對付牠的方法。朏朏喜聽少女的歌聲,若有憂傷的少女歌唱,朏朏就會被歌聲吸引,甚至忍不住接近她,想讓少女忘記憂傷。
小六選了個合適的地方,布置好陷阱。
他跳進泉水裡,洗去身上的糞便,爬到石頭上,抱膝坐下。石塊被太陽曬得暖融融,小六一邊曬著太陽梳理頭髮,一邊清聲歌唱:
君若水上風
妾似風中蓮
相見相思
相見相思
君若天上雲
妾似雲中月
相戀相惜
相戀相惜
君若山中樹
妾似樹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君若天上鳥
妾似水中魚
相忘相憶
相忘相憶
……
歌聲悅耳,憂傷縈繞,朏朏被歌聲吸引而來,剛開始還很膽小,謹慎地藏在暗處,待感受不到危險時,牠無法抗拒令人忘憂的天性,忍不住露出身子,吱吱鳴叫。
小六蹲在地上,盯著一小坨動物糞便,眉頭微微蹙著,好似有什麼難以決定的事情。十七背著他們所有的家當,沉默地看著他。
小六想了一會,站起說:「你在這裡等我,我要獨自去找個東西。」
十七沒有點頭。
小六走,他也走。
小六瞪他,「你說過會聽我的話,你如果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
十七默默地凝視著他,從梢漏下的一縷陽光,清晰地照出他鬢角的傷痕,他眼裡有淡淡的憂傷。
小六心軟了,走近了兩步,想拉十七的胳膊,又惦記起他還有些排斥身體的觸碰,只拽住了衣袖,「十七最乖了,又聽話又能幹,我不會不要你。不讓你去,不是因為有危險,而是那鬼東西太機靈了,一點氣味就會驚走牠,遠遁千里。只能用牠的糞便擦在身體上,才能接近牠。糞便不夠,只能我一個去。你在這裡等我,我若捉不住立即回來。」
小六歪著頭,笑咪咪地看著十七,十七終於點了下頭。
小六抓起地上的糞便,特意走遠了幾步,小心地塗抹在裸露的肌膚上,邊塗邊對十七說:「是不是有點噁心?在你出生長大的環境中從來沒見過吧!其實沒有那麼髒了,不少好藥材都是動物的糞便,望月砂是野兔的糞便,白丁香是麻雀的糞便,五靈脂是飛鼠的糞便……」小六一抬頭,十七就站在他身旁,小六愣了一愣,忘記了下面想說什麼。
十七把小六的袖子理好,低聲說:「小心!」
小六大剌剌地笑道:「我一個人在山裡待了很多年,餓了時,連千年蛇妖下的蛋都被我偷了來吃,凶禽猛獸對我而言,實在不算什麼危險,說老實話,再凶猛的怪獸也沒有人可怕……」小六束了束腰帶,瀟灑地揮揮手,「我走了。」
「我、等你。」樹下的十七站得筆直。
這世上誰都不可能等誰一輩子,小六不在乎地笑笑,一躥一跳,人就消失在了樹叢中。
小六想捉的東西叫朏朏 ,看似像狸貓,有一條白色的長毛尾巴,把牠養在身邊,能讓人忘記憂傷,很受人族的貴族歡迎,是能賣大價錢的異獸。小東西沒什麼攻擊力,可十分機敏靈活,又生性狡黠膽小,只要察覺一點危險,就會奔逃遠離,很難捕捉。不過,小六自然有對付牠的方法。朏朏喜聽少女的歌聲,若有憂傷的少女歌唱,朏朏就會被歌聲吸引,甚至忍不住接近她,想讓少女忘記憂傷。
小六選了個合適的地方,布置好陷阱。
他跳進泉水裡,洗去身上的糞便,爬到石頭上,抱膝坐下。石塊被太陽曬得暖融融,小六一邊曬著太陽梳理頭髮,一邊清聲歌唱:
君若水上風
妾似風中蓮
相見相思
相見相思
君若天上雲
妾似雲中月
相戀相惜
相戀相惜
君若山中樹
妾似樹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君若天上鳥
妾似水中魚
相忘相憶
相忘相憶
……
歌聲悅耳,憂傷縈繞,朏朏被歌聲吸引而來,剛開始還很膽小,謹慎地藏在暗處,待感受不到危險時,牠無法抗拒令人忘憂的天性,忍不住露出身子,吱吱鳴叫。
小六一邊挽髮髻,一邊凝視著牠。牠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憨態可掬,煞是可愛,一邊鳴叫,一邊甩動著白色大尾巴,時不時還翻個跟斗,踢踢小腿,用小爪子拍拍自己的胸膛,做出各種逗趣的樣子,逗她歡笑。
小六嘆了口氣,揮手解除了陷阱,「小傻子,你走吧,我不捉你去換錢了。」
朏朏疑惑地看著小六,突然,急銳的風呼嘯而下,一隻白羽金冠鵰抓向朏朏,朏朏無處可躲,竟然用力一跳,躍進了小六懷裡。
白羽金冠鵰倨傲地站著,盯著小六,那樣子活脫脫是在告訴他,大爺要吃牠!不想死,就滾一邊去!
小六能感覺到這白羽金冠鵰雖然還沒修煉成人形,但肯定已經能懂人語,他嘆了口氣,作揖行禮,「鵰大爺,不是小的想冒犯您,您應該知道朏朏很不好抓,如果不是我先把牠誘了出來,鵰大爺只怕想吃也吃不了。」
白羽金冠鵰搧了一下翅膀,一塊大石頭被牠拍得粉碎,殺氣撲面而來。
小六不敢後退,奔逃往往會引發野獸的致命攻擊,這隻鵰雖然會思考,但野性肯定未改。
朏朏的爪子緊緊地抓著小六的衣衫,用力團縮著身子,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小六一手抱著牠,一手輕輕地往外彈藥粉,雙眸看著白羽金冠鵰,很是真誠謙卑無害,「鵰大爺相貌英武、身姿不凡、翅力驚人,一看就是鵰中王者,天空霸主,小的實在佩服……但對不起,今日我不能讓你吃牠。」
白羽金冠鵰想滅了面前的臭小子,可牠只覺得頭暈爪軟,感覺很像那次偷喝了烈酒,可牠明明沒喝酒……左搖右晃,鵰兒軟倒在地上。
小六正想逃,有聲音從樹上傳來,「毛球,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人心狡詐,這次長記性了吧?」
一個白衣白髮的男子優雅地坐在橫探出的樹幹上,幸災樂禍地看著白羽金冠鵰。
小六心裡嘆氣,真正的麻煩來了!他把朏朏用力扔向樹叢,以朏朏的靈敏,牠應該能逃掉。可沒想到朏朏打了個滾,頭朝男子,四足貼地趴著,身子不停地抖,卻連逃的勇氣都沒有。
你不逃,老子要逃了!小六朝白衣男子扔出一包藥粉,撒腿就跑,白衣男子擋在了他前面,小六又是一包藥,白衣男子蹙眉,彈彈衣服,陰惻惻地說:「你再亂扔這些破玩意,髒了我的衣服,我就剁掉你的手。」
小六立即停手,對方修為高深,毒藥、迷藥都沒用,他也明顯打不過人家,已經無計可施了,只有——下跪求饒。
小六撲通一聲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大爺,小的是清水鎮上的小醫師,進山來就是想弄點靈草,賣點錢,兩個兄弟等著娶媳婦……」
男子撫摸著白羽金冠鵰,「解藥。」
小六忙跪著爬過去,雙手奉上解藥。
男子把解藥餵給鵰,這才低頭看小六,「我這坐騎吃的毒蛇沒有幾十萬條,也有十幾萬條,連軒轅宮廷醫師做的藥都奈何不了牠,真是沒想到清水鎮的小醫師都這麼厲害了。」
小六身上直冒寒氣,對天賭咒,「瞎貓逮著死耗子。小的真沒騙人,真是小醫師,專治婦人不孕不育,清水鎮西河邊的回春堂,大人可有妻妾不孕不育……」
一小隊士兵跑了過來,向男子恭敬地行禮,「大人。」
男子一腳把小六踹到他們面前,「捆了!」
「是!」兩個士兵立即用手指粗細的妖牛筋把小六捆了個扎扎實實。
小六反倒鬆了口氣,這是神農義軍,共工將軍雖然被黃帝叫做亂賊,可他軍紀嚴明,上百年來,從沒擾民。小六知道自己所說一切全是真實,他們查明了自然會放人,反倒這人很危險……小六偷瞄白衣男子,男子關切地看著鵰。
小六知道解藥是真的,白羽金冠鵰很快就能恢復行動,可那隻傻朏朏依舊瑟瑟發抖地趴在地上,小六陪著笑,「求大人放了那朏朏吧。」
男子好似沒有聽到,只是輕撫著鵰兒的背。金鵰抖抖羽毛,站了起來,飛撲到朏朏身上,利爪撕裂了朏朏,「吱——」慘叫聲剛起,就急促地消失。
小六垂下了眼眸,帶著血跡的白毛隨著風,落在了他的鞋上。
男子等鵰兒吃完,帶著人回紮營地。
小六緊閉著雙眸,堅決不看,只能根據聽到的人語聲,估摸著是個不大的營地,應該是臨時紮營地。小六被扔到了地上,男子的聲音冰涼涼地滑進耳朵裡,「好細作的耳朵常比眼睛更厲害。」
小六睜開了眼睛,從他的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男子的腰部,「我在清水鎮上已經待了二十多年,查過便知道真假。」
男子不理他,換了外袍,坐在案前處理公文,此時,小六才能看清他的模樣。白髮如雲,未束髮髻,一條碧玉抹額將一頭白髮一絲不亂地攏在腦後,自然披垂,五官俊美到妖異,整個人也乾淨整潔到妖異。此時,他手捧公文,眉梢眼角含著輕蔑,帶出陰戾氣。
察覺到小六打量他的目光,他含笑看向小六,小六打了個寒噤,立即閉眼。這樣的目光他小時曾在一個大荒聞名的惡魔眼中見過,那是要踩著無數屍體人頭才能磨練出的。小六猜到了他的身分,那個傳說中俊美無儔的殺人魔頭九頭妖——有九條命的相柳。
小六手腳被捆,一動不能動,時間長了全身痠痛,熬到晚上,有士兵端了食物進來,相柳慢條斯理地用飯。
小六又渴又餓,看相柳的模樣,顯然不會給他吃飯,小六只能儘量轉移注意力,他琢磨著,十七現在肯定去找他了,但不可能找到這裡,估計會返回鎮子。
相柳吃完喝完,洗漱後慵懶地躺在榻上,散漫地翻閱著一冊帛書。
有士兵在外奏報,近身侍衛進來把一枚玉簡奉給相柳,又快速地退了出去。
相柳看後,盯著小六,默默沉思。
小六猜到剛才的玉簡肯定是關於自己的消息,努力讓自己笑得誠實憨厚一些,「大人,小人所說一切全部屬實,家中還有親人盼著小人歸去。」
相柳冷冷說:「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你究竟是誰?」
小六簡直要翻白眼,「我是玟小六,回春堂的醫師。」
相柳盯著他,手指輕扣著榻沿,小六忍不住顫抖,那是生物感受到死亡的本能懼怕,小六清楚地明白,相柳沒耐心探尋他的可疑,相柳只想用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解決問題,那隻朏朏就是他的下場。
殺氣撲來的刹那,小六打了個滾,一邊躲避,一邊急速地說:「大人,我真的是玟小六,也許我的確不僅僅是玟小六,但我從沒對共工將軍的義軍懷有惡意,我不屬於軒轅,不屬於高辛,也不屬於神農,我只是個……」
小六沉默了,他也想問自己,我究竟是誰?他努力地抬起頭,讓自己的所有表情都在相柳的視線中,「我只是個被遺棄的人,我無力自保、無人相依、無處可去,所以我選擇了在清水鎮做玟小六。如果大人允許,我希望自己一輩子都能是玟小六。」
相柳漠然地看著他,小六不敢動,額頭的冷汗一顆顆滾下,眼中有了濛濛水氣,幾十年沒有撕開的殼被強逼著撕開了。
半晌後,相柳淡淡說道:「想活,就為我所用吧!」
小六不吭聲。
相柳熄了燈火,「給你一晚考慮。」
小六睜著眼睛,發呆。
清晨,相柳一邊穿衣服,一邊問:「想好了嗎?」
小六懨懨地說:「還在想,我好渴,要先喝點水。」
相柳冷冷一笑,出了屋子,「把他帶出來。」
兩個士兵拖著小六出來。
相柳淡淡說:「鞭笞、二十!」
軍隊的鞭笞之刑能把最奸猾的妖兵打到畏懼,可想而知那個疼痛度,而九命相柳手下的行刑官臂力驚人,曾一百二十鞭就把一個千年的妖兵打死。
粗如牛尾的鞭子,劈里啪啦地打下來,小六扯著嗓子狂叫,「想好了,想好了……」
二十鞭打完,相柳看著小六,問:「想好了嗎?」
小六喘著氣說:「想好了,小人願意,只有三個條件。」
「鞭笞、二十!」
鞭子又是劈啪著甩了下來,小六嘶叫,「兩個條件、兩個條件,一個條件……」
二十鞭打完,小六的整個背上全是血,全身都痛得痙攣。
相柳淡漠地看著小六,問:「還有條件嗎?」
小六滿面都是汗,嘴裡全是血,說不出完整的話,「你……打死我,我也、也……一個條件。」
相柳一邊的唇角上挑,冷冷的微笑,「說!」
「我、我……不離開清水鎮。」小六很明白,相柳看中了他的用毒本事,只要不離開清水鎮,相柳就不能差使他去毒害軒轅的將領們,也不可能去要脅高辛的貴人們。
相柳顯然也明白小六的用意,面無表情地盯著小六。
一直表現得很膽小怕死的小六這一次卻沒有退縮,回視著相柳,表明你若不答應這個條件,就打死我吧!
半晌後,相柳說道:「好!」
小六鬆了口氣,人立即軟倒。
小六被兩個士兵抬進屋子,軍中醫師熟練地撕開衣服,給他背上敷藥,相柳站在營帳口冷眼看著,小六趴在木板上,溫順地任由醫師擺布。
待上好藥,所有人退了出去,相柳對小六說:「幫我配置我想要的藥物,平時可以留在清水鎮做你的小醫師,但我傳召時,必須聽命。」
「好,但不是大人想要什麼,我就能配出什麼。」
「配不出,就拿你的身體來換。」
「呃?」小六沒想到相柳還好男風,小心地說:「大人天姿國色,小的倒不是不願意服侍大人,只是……」
相柳的唇角上翹,似笑非笑,伸出腳尖,對著小六背上最重的傷口處,緩慢卻用力地踩下,鮮血汩汩湧出,小六痛得身體抽搐。
「一次配不出,就用你身體的一部分來換。第一次,沒用的耳朵吧,兩次後,就鼻子吧,鼻子削掉了,只是醜點……」相柳腳下用力碾了碾,「放心,我不會剁你的手,它們要配藥。」
小六痛得上下牙齒打顫,「小的、小的……明白了。」
相柳收回了腳,在小六的衣服上仔細地擦去沾染的血漬,淡淡說:「你是條泥鰍,滑不留手,一不小心還會惹上一手汙泥,但我是什麼性子,你應該仔細打聽清楚。」
小六譏嘲,「不用打聽都明白了。」
兵器撞擊的聲音傳來,「大人,有人私闖軍營。」
相柳快步出去,吵鬧聲刹那消失,小六聽到有軍士問:「你是誰?私入神農軍營,所為何事?」
粗啞的聲音,「葉十七,小六。」
是十七!他竟尋來了?小六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急叫道:「相柳大人,別傷他,他是我的僕人,來找我的。」
十七向小六奔來,靈力出乎意料,竟然把阻擋他的士兵都打開了,可這是訓練有素的精兵,打倒了兩個,能再上四個,小六大叫,「十七,不要動手,聽話!」
十七停住,士兵們團團地圍著,惱怒地盯著他。十七卻不看他們,只盯著相柳,「我、要帶小六走。」
小六一臉諂媚,哀求地叫:「大人!小的已經是你的人了!」這話說得……讓在場的士兵都打了個寒顫。
相柳蹙眉,終是抬了下手,士兵讓開,十七飛縱到小六身前,半抱半扶著他,手掌輕輕地撫摸過他的背,也許是心理作用,小六竟然真的覺得疼痛少了幾分。
十七蹲下,「回家。」
小六趴在了他背上,對相柳諂笑著說:「大人,我回去了。」
相柳盯著十七打量,小六一著急,居然孩子氣地用手捂住了十七的臉,「你別打他的鬼主意,他是我的。」
相柳愣了一愣,唇角上翹,又立即緊抿住了,他微微咳嗽了一聲,「經過查實,你是清水鎮的平民,對我神農義軍無惡意,現放你回去。」
小六也只能裝模作樣地說:「草民謝謝大人,草民回去後,一定廣為宣傳大人的仁愛之心。」
士兵散開,十七背著小六,快步走著。
聽不到背後的聲音了,小六才有氣無力地說:「十七,我渴。」
十七輕輕放下他,把裝水的葫蘆給他,小六喝了幾大口,長呼了口氣,「我們快點走吧,那個相柳心思詭異,萬一反悔就慘了。」
十七蹲下,小六想起他對身體觸碰的排斥厭惡,可如今也不可能有其他辦法,小六小心地趴到他背上,「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意背人了。你就想像我是塊石頭,可石頭不會發出聲音……那你想像我是頭豬,一頭會說人話的豬,對了,你討厭豬嗎?要不然你想像我是一隻……」
十七的聲音傳來,「我就想像是你,我願意……背你。」
小六愣了一下,喃喃說:「那也成,你就想像我是一隻我。」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呵呵地乾笑,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哼哼唧唧,「十七,我背上疼得狠,你陪我說會話。」
「嗯。」
「十七,你怎麼找來的?」
「有跡、可查。」
「哦,你很善於追蹤,是以前學的?」小六想起他肯定不想回憶過去,「對不起,你不想回答就別回答了。」
「十七,那個相柳很陰險,以後見著他小心一點,如果讓他發現你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肯定會打你的主意。」
「嗯。」
「嗚嗚嗚,這次虧大了,沒賺到錢,卻把自己賠進去了,我怎麼就被相柳這個死魔頭盯上了呢?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十七停住了步子,扭頭想看小六,唇碰到小六額頭,溫熱的氣息拂在小六臉上,十七立即僵硬地移開,「別……怕。」
也許因為剛被相柳折磨過,也許因為堅硬的殼子被撕開的縫還沒合上,小六很貪戀這份手邊的依靠,閉著眼睛靠在十七的肩膀,臉頰貼著他的脖子,小貓般地蹭了蹭,「我才不怕他,我就不信天下沒有能毒倒他的毒藥,等我配出毒藥的那天,我就……」小六用手做了個惡狠狠揉碎一切的樣子。
「十七,回去後,什麼都別說啊,不要讓老木他們知道,老木和神農打了半輩子仗,挺害怕魔頭相柳的。其實我白叮囑了吧?麻子和串子一直想套你的話,可我看這一年多,他們連自己身上有幾顆痣都交代乾淨了,對你卻一無所知……」
十七的腳步一下慢了,小六安撫地拍拍他的胸口,「我知道,你是十七,我希望你能一輩子是十七,但我知道不可能,不過你一日沒離開,一日就是十七,要聽我的話……」
「嗯。」
「必須要只聽我的!」
「嗯。」
小六樂得像偷著油的老鼠,覺得背上的疼痛淡了,趴在十七背上,漸漸地睡著了。
因為背上的傷,小六不想立即回去,指點著十七找了個山洞,休息靜養。
十七盡可能給小六鋪了一個舒適的草榻,山洞暫時當作家,兩人好似過上了山中獵戶的生活。
每天,十七會出去打些小獵物回來,等十七回來,小六動嘴,他動手,一起做飯。十七顯然從沒做過這樣的活,笨手笨腳,不停地出錯,小六哈哈大笑。但十七太聰明了,沒有幾次他已經做得有模有樣,讓小六失去了很多樂趣。
山中歲月很寂寞,不能動的人更寂寞,小六抓著十七陪他說話,天南地北、山上海裡什麼都講,一道好吃的菜,某個山谷中曾看過的一次日落……十七安靜地聆聽。
小六偶爾也良心不安,「我是不是話太多了?我一個人生活過二十多年,那時候我得了一種怪病,不敢見人,一直四處流浪,剛開始是不想說話,可日子長了,有一天我在山裡,發現忘記果子的名字了,突然很害怕,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麼。但從那之後,我開始逼自己講話,我最厲害的一次是捉了隻猴子,對著牠說了一天的話,那隻猴子受不了,居然用頭去撞岩石想自盡……」
小六哈哈大笑,十七凝視著他。
每隔一天,要上一次藥,小六大大方方地脫衣服,把赤裸的背對著十七。
小六看不到十七的表情,調笑道:「我已經看完你的全身上下,你只能看到我的背,虧不虧啊?」
十七不吭聲,小六嘿嘿地笑。
小六的傷不輕,十七本以為兩人要在山裡耽擱一兩個月,可沒想到不到十天,小六就能拄著拐杖行走了。
又養了兩天,小六決定回家。
小六收拾藥草時,竟然發現有兩株植楮草 ,「這是你採的?」
十七點頭,「打獵時看到,你提過。」這段日子,和小六朝夕相處,在小六的蹂躪下,他說話比以前順溜了很多。
小六狂喜,簡直想抱住十七親,「太好了,麻子和串子的媳婦有了。」
十七蹲下,想背小六。
小六退開了,「不用,我自己走。」之前是無可奈何,現在自己能走,哪裡再能把人家一句客氣的願意當真?
十七默不作聲地站起,跟在小六身後。
兩人回到清水鎮,老木揮舞著木勺質問:「為什麼走了那麼久?我有沒有告訴你不該去的地方不能去?」
小六笑嘻嘻地把採摘的藥草拿給他看,「當然沒去了!十七不熟悉山裡地形,不小心走進了迷障,所以耽擱了幾天,我這不是安全地回來了嗎?」
看到植楮,老木大喜過望,急忙把草藥拿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六衝十七眨眨眼睛,哼著小曲,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個月後,在老木的張羅下,麻子和屠戶高家的閨女春桃定下了親事。
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每日的生活,依舊和前一日一樣,平靜到乏味,乏味到無趣,無趣到平安,平安到幸福。除了,偶爾會有一隻白羽小鵰飛來找小六,帶來一些東西,帶走一些東西。
小六為相柳做藥總是留一分退路,比如毒藥是很毒,絕對滿足他的刁鑽要求,可或者有特別顏色,或者有特殊氣味,總而言之,都是不可能拿去毒殺那些被環繞保護的大人物們。小六本以為時間長了,相柳會找他麻煩,可相柳竟然對「色、香、味」沒有任何要求,只要毒性達到他的要求,他全部接收。
小六憑藉他那七零八落的醫術和毒術推測相柳因為體質特殊,所以功法特殊,是以毒修煉,小六製作的每一份毒藥應該都是進了他的肚子。
想透了這點,小六暫時鬆了口氣,開始變著法子把毒藥往難吃裡做。
一年後,老木為麻子和春桃舉行了簡單熱鬧的婚禮。
麻子是戰爭的產物——孤兒,他乞討時,堅信他的命運是某個冬日,陽光照在路邊,他的屍體被野狗啃吃著,野狗邊吃邊歡快地嚎叫,這和大部分孤兒是一樣的命運。但是,小六和老木改變了他的命運。
小六、老木都不是人族。麻子七八歲時,被小六揀了回來,十幾年過去,麻子長成了八尺大漢,如今小六看著比麻子還面嫩,但麻子覺得小六和老木就是他的長輩。當著所有賓客,他領著春桃跪下,結結實實地給小六和老木磕了三個頭。
老木激動地偷偷擦眼淚,小六也難得的一臉嚴肅,對麻子囑咐:「和春桃多多睡覺,早生孩子。」
麻子本來還想再說幾句掏心窩的話,可一聽小六掏心窩的話,他不敢說了,如果讓春桃知道娶她就是為了能天天睡覺,比娼妓省錢,這媳婦肯定要跑。他拉著春桃,趕緊逃了。小六嘿嘿地賊笑,十七好笑地看著小六。
老木迎來送往,小六沒什麼事,坐在院子一角,專心致志地啃雞腿。串子突然衝了過來,結結巴巴地說:「有、有貴客。」拖著他往外走。
相柳一襲白衣,站在回春堂門口,長身玉立、纖塵不染,就好像一朵白蓮花,還是被雨水洗刷了三天三夜的,乾淨得讓所有人都想回家去洗澡。老木甚至不好意思接他的賀禮,雙手使勁地在衣服上擦著,生怕一點汗就髒了人家。
小六嘿嘿笑著走了過去,隨手把啃完的雞腿扔到地上,兩隻油膩膩的手從相柳手中接賀禮,還不怕死地在他手上蹭蹭,相柳笑意不變,只是視線掃向小六身後的串子,小六立即收斂了。
小六把賀禮遞給串子,對相柳躬著腰,諂媚地說:「請屋裡坐。」
相柳坐下,不知是敬還是怕,他周身三丈內無人敢接近。
十七默默地坐在了小六身旁,小六看了他一眼,唇角不禁上彎,成了一彎月牙,眼睛也變成了兩枚小月牙。
小六問相柳,「你要的藥,我都給你配好了,應該沒有差錯吧?」
相柳微笑,「你做得很好,所以我來送份賀禮。」
小六無語,你來是提醒我現在不僅是三個人質了,還多了個。
院子裡,一群年輕人在戲弄麻子和春桃,時不時爆發出大笑聲,小孩們吃著果子,跑出跑進,老木和屠戶高幾個老頭邊吃菜邊說笑。
相柳看著俗世的熱鬧,不屑又不解地問:「等他們都死時,你只怕依舊是現在的樣子,有意思嗎?」
小六說:「我怕寂寞,尋不到長久的相依,短暫的相伴也是好的。」
相柳看小六,小六殷勤地給他倒酒,「既然來了,就喝杯喜酒吧,我自個釀的。」
相柳喝了一杯後,淡淡說:「除了酒中下的毒之外,無一可取之處。」
小六關切地問:「你中毒了嗎?」
相柳輕蔑地看著小六,小六頹然。
相柳問:「你很想毒死我嗎?」
小六誠實地說:「我又不是軒轅的士兵,你我之間現在還沒有生死之仇,我只是想抽你百八十鞭子。」
「你這輩子就別做夢了。」相柳又喝了一杯酒,飄然而去。
小六氣悶地對十七說:「我遲早能找到他的死穴,毒不倒他,我就倒著走。」
十七眼中有微微的笑意,小六看到他這萬物超脫的淡然樣子,恨不能雙手狠狠揉捏他一番,忍不住倒了一杯毒酒給他,「喝了!」
十七接過,一仰脖子,喝下。
小六愣了,「有毒的。」
十七眼中的笑意未消散,身子卻軟軟地倒了下來,小六手忙腳亂地給他解毒,嘴裡罵:「你個傻子!」心中卻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
麻子的婚宴之後,九命相柳偶爾會來回春堂的小院坐坐,喝幾杯小六斟給他的酒,吃幾片小六做的點心。走時,他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相柳這種絲毫不把小六放在眼裡的態度激怒了小六。小六入醫術此行時,一開始就是歪路,目的是為了要人命,而不是救人命,相柳把他的毒藥當糖豆子吃,讓他反思後,決定沉下心思好好鑽研如何害人,繼續在歪路上前進,目的就是遲早毒倒你!
(悄悄話)
2013-06-02 23:14:37
難得看見有人會推薦這種被歸類於愛情小說的作者耶~
可見得您在挑選書上是沒有太多偏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