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歸來
（一）心窗
蟬鳴是一把無名火
將整座山谷裡的空寂燃燒殆盡
我從滾滾紅塵裡來
鉛華未洗塵埃滿面
就連擦身而過的薊草和羊蹄也忍不著指指點點
彷彿我就是那傳說中的山鬼
古道上不見人煙
這裡想必是適宜結廬的桃源
可以在此耕讀，種豆或栽植些瓜藤
每天行吟於松濤流水間
與千枝萬葉采采清泉談論音律
額頭上鑲著蕀冠
在草萊中和飛禽走獸爭辯亂世文章…..
而我知道，山水清趣
這些都不是夢想
只要打開心窗
就有白雲月光滔滔滔滔地湧進來
就有蟲聲蛙鼓和啁啾的鳥鳴
從我的心跳與耳鳴中清脆地，走出去…..

（二）灰燼
累了就去睡吧
炕裡的柴火正燒著
到天明應該還有些許餘溫
什麼話都別說了
我是久經風霜的男人
只想在凍指的月光裡
獨飲，冷冷地思維

這些年，我們執手相攜相扶
彷彿蒼松與蔦蘿彼此依偎著
妳總是笑我心腸太熱手心太燙
握著，就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其實我只是想得太多
在民不聊生的時代裡
怎能無動於衷？
妳知道我一向是很儒家的

今晚，妳可別又說夢話踢被子
我已不勝酒力
天明之後不必搖醒我
讓我和灰燼一樣
帶著熾熱的夢境沉沉睡去……

（三）紅杏
竹籬短牆是侍候妳們的奴僕丫環
同時護衛妳們的貞潔
深宮內院裡沒什麼大事
但有一絲春光，些微草動風吹
便也經不起誘惑地蕩漾起來
所幸我是戀家的男人
只種植一些尋常姿色的菊花
青布衣的她們有著村姑般的純樸賢淑

每當妳們的緋聞在街頭巷尾流傳
我便想起母親的庭訓與叮嚀
曾經她也艷若紅杏
名門閨秀是大戶人家的掌上明珠
二八年華剛和別家公子訂過親
就和才情洋溢的窮書生
在一個風雨夜纏綿
珠胎暗結後相偕私奔了
而那書生就是我長年癆病的父親
彷彿一灘爛泥不可收拾

（四）水墨桂花
黃昏，斜陽扶著一株桂花
纖細頎長的身影進屋裡來
說要替我引見這位嬌客
但我不詩不酒已經許久了
話題總不能繞著敲窗的鳥鳴
待墨研好了，便為她勾勒一廿幅水墨

落筆之前我早已瞭然於胸
意在筆先，輪廓和姿態就在勾勒挑撚間
逐漸浮現，才一柱香光景
冷冷的幽香似乎就躍然紙上了
掛起畫幅，她望之出神久久
驀然回首正色說此生已找到歸宿
從此不再隨風霜飄零
語罷，逕自挽起裙裾飄然沒隱入畫
留下滿窗噩然的枝影
暗香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