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os…，你感冒好了嗎?」

週三晚上，我一樣和媽媽閒話吃著晚飯，突然接到阿盛電話。

「我~很好呀~」

「正在吃飯嗎?」他弱弱地問。

「嗯~」嚼著老媽的招牌蔥油餅笑說「怎麼啦~~」

「是剛哥…」阿盛的聲音模糊而遙遠「…我們現在在醫院」，阿盛忍著哽咽說「剛哥要住院…」

我轟的一下整個神經緊繃「在哪家醫院?他怎麼了?...好...我馬上過去!」

媽媽也嚇著了似的問剛哥怎麼了。

「說是心臟的事~」我壓住一陣鼻酸「現在在急診室等病床要住院…」

「那你趕快過去，要鎮定一點知道嗎~」媽媽說「如果是在等一般病房的話，應該是還不會太嚴重的~」

「要鎮定，不要急，騎車要慢一點呀~」媽媽不住叮嚀著正在下樓的我。

這條沿著鐵道通往奇美醫院的小路是我平日不走也避著去走的一條路，這幾年來每次走它必然都是些不愉快的人生事，這個世界其實是並沒有差別地冷然對待著每一個有情，冷然包容著一切失去與得到，激越與平復的啊。

農曆七月的急診室人聲雜沓，絲毫沒有鬼魅氣息，反而發散著各種各樣面對急症的人情意思。

看著認識也很多年了的朋友神色平和地安睡在淺橘色窄病床上，阿盛說「…剛請醫師打了舒緩嘔吐的針才好好睡了~」

看著床頭沒吃幾口的稀飯便當和半罐舒跑，看著床下紙袋裡的二件衣服，看著阿盛泛紅的鼻樑和眼睛，我也忍不住拉了張衛生紙掉過頭落淚說「怎麼不早點跟我說…」，阿盛拍了拍我的肩膀，剛哥也略醒過來奇怪地看著我。

「厚我這樣很娘啦~」我邊說邊蛇過去用制式元氣的微笑和鼓勵的口吻說「剛哥，是我啦(廢話)，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喔，加油~」

奔回住處收拾了今晚要擔任看護的簡單物品，不外就是課本雜誌筆記電腦香煙咳嗽藥散小護士眼鏡雜糧餅乾加上一杯清心的冰茶這樣，…想到阿盛今天也是請假待了一天醫院，夜晚又只得一個人回家少少休息幾個鐘頭，想到他們已與親人無別的十年情份，想到阿盛忍淚打電話給我時的心情，想到剛哥此刻又會是哪種心情，想到愛若是福難同當不離不棄…，怎能不百感交集啊。

交班的護士已經量過了血壓及體溫，相當正常，剛哥喝了半罐葡勝納和水，吃了些麵包餅乾並跟我閒聊了一陣又沉沉睡去了。

夜很深了，偌大的病室裡不時有老人發出難受的呻吟，只能僵坐在折疊硬椅上的看護親屬們呆滯忍受著這個長夜，更有失去耐性的家屬與頑固病患上演情緒衝突，旁觀都覺得很無可奈何啊。

我準備好下午上課的資料，看看書，寫了日記，坐著不舒服便出去抽支煙或去超商喝杯咖啡，想到今天才趁著雨天去天公廟拜拜還求得了祈願的聖杯，看著周邊多是老太太在看護老先生，想著身為同志的不婚的你我他終將由壯年而中年而老年，想到也是一位40多歲的朋友戲說要年輕男友將來幫他推輪椅什麼的這種玩笑其實非常寫真，想到銀髮同志萬一重病或失去自主能力而連最起碼的上廁所這件事都……，我的天啊。

「怎麼不休息一下呢?」和氣的護士小姐來量第二次血壓，笑著問我。

「嗯，是該睡一下了~」我說。

再要剛哥喝了些水，但實在沒辦法真的休息，試著腹式呼吸法靜坐數息了會，便拿起了「了凡四訓」來看，讀到「哀矜勿喜。何況怒乎?」，正在心領神會，阿盛就早來了。

「日記寫完了嗎?」他微笑問。

「沒呢，筆電快沒電了~」我說「寫完可以po上去嗎?」

「可以呀~」阿盛爽快的說。

這麼久沒寫日記，沒想到雜雜亂亂寫來竟是這事，願剛哥健康平安，願朋友都健康平安。(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