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01 08:18:28翡冷翠的夜

Viva La Diva:奇情海上花

海上花,就算是將這三字赤裸,不讓它沾染上那本書、那部侯孝賢的電影、那首羅大佑的歌,也絲毫不損三字排列的別致。其實,海上有花,無非浪也,但海-上-花三字一路看下來、念下來,心中卻總是充塞著不可言說的感覺,說這是神秘像是偏頗又不夠徹底,所以我稱它爲棗奇情!

  那本同名的書我沒有讀過,侯君的同名電影倒是認真看過的,只是,由這三字所構築的腦中印象,大半卻還是被羅大佑占去棗就是了,就是那首歌,尋就起來,那可是被好些人都唱過的了,而,終究,我相信它只屬於大佑。

  《海上花》()是我最偏愛的羅大佑的作品之一。也是我並不太精通於臺灣音樂,所以關於羅大佑,這一直是個不敢張揚的喜好。幾年前,如補課般的通聽他的所有作品,也見人將他的音樂歷程分爲“青色”、“黑色”、“黃色”、“彩色”四個時期,我卻只認明一點,就是羅大佑的匠氣絕對始於《海上花》。寫於1986年的《海上花》,應該處在“黑”、“黃”二時期的過渡期吧。如果回憶一下“歷史”的話,就不難理解爲何這首歌會認爲是具有政治意味。1985年,羅大佑推出《青春舞曲》(演唱會精華)專輯後,遠走美利堅,從醫。其實當年的羅大佑成爲臺灣兩黨相爭的犧牲品,所以才會出現“《明天會更好》事件”,受到一定迫害的羅大佑的確意冷心灰,在《青春舞曲》的文案中寫下:“也到了我告別一段時間的時候了厖多久?請別問我。”這也爲後來羅氏移師香江繼續其音樂事業埋下了伏筆。如此推算起來,《海上花》應該寫於美國,身處異域的羅大佑,心境自有了不同,回看世事,自有一番了然,於是,《海上花》就算剔除了它耀眼的美麗,當中的自醒與寄望仍是可以體會。

  這不是一首單純的情歌,大佑本身的用意也不止於此。但這確實也是一首美麗的情歌,只是,當中的情變得宏大、內斂,可以將之細膩,也可將之宏闊。後來的羅大佑,也意圖在《戀曲2000》中重塑這種情,可惜卻有詞藻徒然堆積之嫌。羅大佑的音樂野心,私以爲倒不是從《皇后大道東》、《原鄉》、《首都》三部曲才開始,而是在《海上花》裏已頗顯端倪了。初初的匠氣,格外有震撼力,《海上花》得以雋永。

  “是這般柔情的你,給我一個夢想,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隱隱的蕩漾,在你的臂彎厖”男和聲起。最喜歡和唱的這個版本,雖然,此曲的首唱是甄妮,後來鄭怡也唱過,我卻總覺得只有男女聲和唱方能真正體現歌之含義,而獨唱往往只能囊括其局部。收于羅大佑1989年《告別的年代》大碟裏的《海上花》,耀眼異常,羅大佑終於選擇以和唱形式來演繹它,使得它跳然而出,讓世人終得以識到它的好處。

  始終只得一架鋼琴伴奏,羅大佑自幼修習琴鍵,功底深厚。《海上花》中的琴聲,更是時而婉轉,時而凝重,行雲流水般,一瀉千里,疊上和聲的飽滿充實,無懈可擊。難得男女聲部那一般的淡然,隱隱中的大氣,真是無謂男的剛、女的柔,一樣的呤唱,一樣的情調,交融難分彼此聲音,反倒滌人心肺:“是這般深情的你,搖晃我的夢想,纏綿像海裏每一個無名的浪花厖”歌曲來到這一處:“在你的身上,睡夢成真,轉身浪已洶湧沒紅塵,殘留水溫,空留遺恨,願只願他生,昨日的身影能相隨,永生永世不離分”女聲引領出男聲,一齊進入高潮。總是想:睡夢成真,過後沒紅塵,會是怎樣終極的遺恨?是在《海上花》裏,我第一次見到羅大佑如斯的殘酷。林夕曾說,悲到荼蘼,而在《海上花》裏,如果也有悲,怕是已經在荼蘼以後,如果也有哀,那麽絲絲哀已如同煙,飛起、飄逝、遁去,不要留下可尋蹤迹。既謂之奇情,便只可眼睜睜的見那一次性鑄下的回憶,雖然永遠不再有提示,卻依然在時間沖刷的背後盤踞下去。

  “是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夢想,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暫光亮,是我的一生!”最末的這一句,揭示真諦。見過一些經典的悲情表述:最有同感的是亦舒說“在那一刻,身體的一部分永遠死亡”;換成林夕的話就是“以後的歡娛都得小心翼翼,正是再沒有投入的資格”;羅大佑更是不留餘地“泡沫的短暫光亮,是我的一生!”這樣的泰然,已不再是“小心翼翼”,不再是“資格”的問題,而是輕柔卻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投入。

  悲情,可以開到荼蘼,卻原來荼蘼之後還有另一片廣闊地帶,叫做“奇情”,它蓋過了一生。全心蹲坐於記憶中永不會粉碎的泡沫中,今生已在短暫的光亮中尋到滿足,無謂等待、無謂期待,如此的一生,難說不是幸福的!而滿足中的寄望又是格外的偏執:“願只願他生,昨日的身影能相隨,永生永世不離分”。正是短暫的光亮,已預支了生生世世的輪回,再無需選擇,亦不必重新思考。於是,何謂之奇情?不是執著,而是絕對;又何謂之《海上花》?是短暫的光亮,有荼蘼背後的一生去支撐的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