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在一起的是一個叫做小偷的女人。

我和小偷買了啤酒去附近的海邊喝，海邊很安靜，大概是人都跑到百貨公司跨年去了。

她好像剛下班，身上還穿著套裝。臉上化淡裝，嘴唇只有一小抹唇膏。十一點左右，風變得很強，她說很冷耶。我把外套借給她，也開始覺得冷。海浪聲聽起來很寂寥，每隔約十秒便響一次然後靜止，接著又響起。

聽起來像心碎了以後那種寂寥聲。

喝啤酒時，張小偷說她只有假日才會來這裡喔。結果她喝了第二瓶啤酒就說醺醺的了，想躺一下。脫掉的高跟鞋和皮包放在旁邊以後，她便軟掉一樣沙沙的躺下在微微起伏的沙地上。我在想，在這裡做愛是很好，但應該會先感冒。她要是一覺到天亮也完蛋了。離柏油路已經有五百公尺遠，走沙地揹她到那邊我大概也完了。

黑壓壓的水面上，只有一條軍艦在遠處亮著燈泡搖晃。一陣子以後，連在柏油路上朝海邊放沖天炮鞭炮的人也都離開了。四周完全寂靜下來。風好像庫存量很多，吹個沒完，和寂寥的海浪聲一來一往，很有默契的演奏著海邊的夜晚。

我靠近已經趴在沙灘上側臥的小偷，耳朵裡聽到鼻息隱隱的聲音，她好像已經睡著。大概只有打上沙灘的海浪才有辦法叫醒她吧。不過距離還有好幾公尺遠，鋪上來的波浪帶著發白光的浪始終沒入在前面浸濕的那一帶。

在新曆年一月一日投宿的旅館，醒來前，做了一個夢。

那個夢的場景在一個游泳池，一個落雨打閃電的游泳池。十五歲的我在岸邊學仰式，但看起來好像沒有學會的可能。總是仰背滑幾下就沉到水裡去了，但還沒打算放棄。烏雲密佈的天空繼續打著閃電，夢裡十五歲的我好像不知道閃電來時不適下水。可能有跟人家打賭什麼的，過了一陣子，眼睛才留意到不到一尺公的水池邊，竟然有一個女人一直看著我。出乎意料便又嘻哩嘩啦沉到水池裡去，頭探出水面以後，朝連身泳裝的女人所在看了一眼，人消失了。天空下著毛毛雨，繼續仰式時，雨絲便滴落在臉頰上濺開。到了靠近一公尺的岸邊時，我努力撐了一下子，騎了好幾年的腳踏車顯然發揮了效果，女人開始蹲下來。又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看起來不像高一生，有些成熟，但應該是個高中生。夢裡的我顯然泳技不佳，又咕嚕咕嚕沉落。從池裡起身後，那個女人又消失了。實在是奇怪的女人和奇怪的閃電。天空也響起了一堆霹靂啪啦的閃電，好像在說：你玷污了我的水池囉，立刻給我起來，不然有人恐怕要遭殃囉。水池在胸口高的位置，我又試了一次，很不幸眼睛抵臨陌生女人的目光前，又沉落了，但我決定看她用什麼方法消失的，便不管了，保持眼睛睜開的姿勢沉落到水底，眼睛一浸入波晃的水面，我的眼睛好像疼痛的要瞎掉似的，是一道明亮耀眼的晨光從旅館忘了關的窗口，直直射入我剛睜開的眼睛。好像被人命中標鈸那樣被濃縮的晨光射入差點因此瞎掉的眼睛。

躺在床上睡著的女人說叫我小偷就可以了，因為小學時名字一直被念錯。張筱…偷。喔，抱歉，是張筱愉。是張筱愉。她暈紅的臉頰有乾掉的眼淚。好像是說，我想醒來，但恐怕只能一直睡下去那樣睡個沒完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