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11 03:23:39何紫苑
玩玩不負責影評《妳,舞著》
從2005女性影展徵選入圍的一部紀錄片
郭昱沂的《妳,舞著》談起
故事簡單而平實
語法自然而成熟
有一點點的刻意煽情但不顯做作
呈現一個在法國留學的台灣女孩的生命故事、生命經驗與生命情感
可能因為著一點點自身的感觸
心裡多了份體會與感動
然而我們被導演告知
因為被攝者的情緒性反彈
這部影片最後並沒有出現在放映片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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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展開始前的一個月
辦公室接到一封來自《妳,舞著》影片中被攝者的來信
這個影片中的台灣女孩、這個在導演郭昱沂口中精神狀況不穩定、反覆無常的女子
對我們來說突然有了名字
她叫做蔡適任
信中解釋了她與郭昱沂的關係、拍攝的始末以及要求撤片的理由
不同於辦公室其他同事看了信說:
「不是都已經撤片了嗎?她還想怎麼樣?」
我仔細閱讀著她的來信
心裡非常震撼
文中雖然可以感覺到她精神的過度緊張與焦慮
但是她所寫到的是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的問題
無論是郭昱沂所說的
「被攝者精神不穩定,態度反覆,出現攻擊性的言詞,可能會假借我的名字寫信給貴單位,請不予理會」
或是蔡適任的
「不經拍攝對象同意而作拍攝進而發表,我對郭昱沂的信任已經蕩然無存。為免造成更多的爭議與糾紛,請不要將我來信的事情告知創作者」
在這段拍攝過程中她們兩人的是非對錯已經不是重點
但是,紀錄片工作者與被攝者的權力關係與信任基礎讓我感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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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她提到:
「在成為一個被攝者之前,首先,我是一個完整的人...」
「我一度以為,可以藉由這部影片向大家說明些什麼;但是這部影片公開放映後,卻導致我必須向大家說明我不是什麼,這是一件非常荒謬弔軌的事情」
這兩句話深深地打動了我
作為一個紀錄片工作者
我們怎麼樣去說別人的故事?
我們要說的
是我們想說的故事?
還是被攝者所經驗感受到的故事?
正因為我們從不可能客觀全面地去訴說一個人或一件事情的全部
我從來不覺得紀錄片是一個呈現真實或是事實的武器
紀錄片最終
是一個以真實的人事物、經過濃縮剪輯、來表達作者意念的創作形式
但是
被攝者的位置在哪?
他們是被幫助、被塑造、還是被剝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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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我的畢業作品
在指導老師們的讚賞之下
我更加不敢拿給老人院的人看
我拍的東西
沒有一件是造假
沒有一件不是真實發生的
那我又為什麼不敢讓他們看到他們自己呢?
因為
那不是事實的全部
老人院裡有更多的故事與面向
我所選擇呈現的是所有緩慢、安靜、衰弱的片刻
也因為
我深怕我所呈現的是老人院裡的老人們或工作人員們從未看到或體認到的
一個以外來者、透過攝影機所看到的角落
是他們所無法承受的
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拍攝
我是不是背叛了他們的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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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在拍攝老人院的過程中
幾次和指導教授討論的時候
他談起他的母親、他的祖母
當時他問我和我祖父母的關係
我說其實我和祖父母不算親近
但是拍攝這部影片之後
我回到台灣會想多和外公聊聊天
然而回到台灣後
即使偶爾回外公家
和外公也很難聊上幾句
坐在外公身邊的時候
除了問他好不好
總會突然辭窮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天看著阿姨幫外公剪指甲
剪到一半阿姨被叫去打麻將
阿姨突然把指甲刀給我說:
「來,換你剪!」
我還真的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從未幫別人剪指甲的我
戰戰兢兢地握者外公的手
深怕會弄痛了他
剪完之後,外公對我說了好幾句:「謝謝妳」
我有點想哭
那或許是我這一輩子和外公最親近的時刻
卻是那麼生疏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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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會想起老人院的Elsa和司機伯伯Malcolm
在我回來台灣不到半年內
他們兩人的相繼過世曾經帶給我片刻的震驚
但是卻因為距離遙遠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
面對那樣的「情節」我沒有掉一滴眼淚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DV帶裡有很多他們兩人的畫面
或許有一天
當我重新檢視帶子裡面的他們的時候
我才能體會到他們的absence
與失去
【圖片來源】http://www.rebeccaart.com/danc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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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老師的學生之2
2009-01-08 15:23:53
我是蔡老師的學生
蔡老師雖然在舞蹈方面非常熱情,但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緒不穩定的可性;雖然常常仗義直言,但不會極力爭取自己的利益。
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讀書人、舞者。
我覺得蔡老師受委屈了。
聽過蔡老ㄙ演講覺得她精神正常的人
2009-01-08 12:51:12
文中提到:
"作為一個紀錄片工作者
我們怎麼樣去說別人的故事?
我們要說的
是我們想說的故事?
還是被攝者所經驗感受到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在報紙上看到一段報導是有關一個攝影師透過鏡頭紀錄榮民之家的老人們。有一位老人脫下"義腳",攝影師正要按下快門時,被老人的兒子阻止了。在我模糊的印象中,報導內容似乎傾向"同情"攝影師的"不被接受"。
但捫心自問,如果被攝者是我,我真的願意那樣被入鏡?那樣被看待嗎?
"因為
那不是事實的全部
老人院裡有更多的故事與面向
我所選擇呈現的是所有緩慢、安靜、衰弱的片刻"
"我想到我的畢業作品
在指導老師們的讚賞之下
我更加不敢拿給老人院的人看
"
從妳的文字中,我相信妳能自省外,也有一份對人性的關懷。藝術創作要再加上創作者的內涵(決定妳怎麼說故事),現在我覺得還要有一顆從善解出發的心,才能把故事說的動人而不是煽情。
蔡老師是一個很熱情且敢言敢當的人。
對於舞蹈教學也有自己一套想法,在她的教導下,我真的學到很多,也多了一些不一樣的體驗。
我不太知道紀錄片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如果不能如實陳述被攝影者的理念與想法,只是顧著想說自己原本就想說的東西,我想任誰都會不高興的。
換做任何人,我想也沒人想當鬥牛場上的鬥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