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05 00:38:18屋主
連載故事第四章:地下墓窟
眼目所見的沒有光明,只有昏暗,
只能看出充滿哀傷的景象,
滿有悲哀之地和淒涼的幽影。
他們繼續在完全的黑暗中行進。最後,通道拓寬了。他們走下通往地下的臺階。馬基魯斯牽著孩子的衣襟,跟在他的後面。
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驚恐的境地。他自願把自己交在那些被他所處的等級從上面的世界驅趕到這些淒涼之所的人們手中。他們只會把他當作是一個迫害者。但是他對他們的印象是溫厚謙恭,所以他並不擔心會受到傷害。這個孩子完全可以在這些難以捉摸的黑暗通道裏置他於死地。但他並沒有想到這一點。更多地瞭解這些基督徒,發現他們的秘密,這個願望驅使他繼續向前走,就像他方才發誓的那樣,他決計不利用這次查訪來出賣基督徒或是傷害他們。 在向下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們開始沿著水準的地面行走。不一會兒,他們拐彎走進一間狹小的地下密室,這裏被爐子中發出的微弱的紅光照亮著。孩子一直以一個熟知道路的人的那種毫不猶豫的腳步走著。進到密室裏時,他燃亮一支放在地上的火把,繼續自己的行程。
墓地的氣味與別處的完全不同,完全不是泥土散發出來的鬱悶、潮濕或是令人作嘔的氣味,而是有某種微妙的效力把它們混合起來,使它們更加強烈了。這裏有死亡的魔力,既在於意念,也在於軀體。地下墓窟的氣氛就是這樣的。空氣寒冷潮濕,仿佛是從死亡的國度而來的寒氣,浸透了進到這裏來的人。生者便感覺到了死亡所具有的神秘的力量。
男孩帕流繼續走在前面,馬基魯斯緊隨其後。火把僅僅模模糊糊地照亮了稠密的黑暗。白晝的光線,哪怕是暗弱的微光也無法照到這裏,稍稍緩解陳悶濃密的鬱暗。確切地說,那是可以被感覺到的黑暗。火把發出的光亮只能照出幾步遠的距離,然後就隱沒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道路隨著數不清的彎道向前延伸。忽然,帕流停下來,向下指著。透過昏暗,馬基魯斯看到在通向下面的道路上有一條通道,看起來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這條路通向哪里」?
「通到下麵」。
「還有許多通向地下的通道嗎」?
哦,是的。再往下還有許多。我曾經下到這些通道的三個不同的層面。有些年老的掘墓人說,再有些地方他們曾經下到很深的地方」。
道路依舊蜿蜒曲折,直到最後一切有關方位的概念全都完全喪失了。馬基魯斯無法分辨出自己是在離入口很近的地方,還是在幾哩以外。他困惑的思想開始轉移到別的事情上。隨著對幽暗的最初印象的漸漸淡泊,他更仔細地查看著他經過的地方,更加密切地注意這個陌生之地的眾多奇異的事。沿著牆面,到處都有木牌,仿佛是覆蓋著或長或狹的掘痕。這些格子一樣的壁龕在兩側排列得很密集,以致於中間只留下很小的空間。木牌上的題銘表明,這些都是基督徒的墓葬。他沒有時間停下來細讀那上面的文字,但是他留意到,常常可以看見同樣一種詞句,那就是
何諾莉─她安息於此
費伍伽─安息在此地
在幾乎每一個木牌上他都讀到同樣親切柔和的詞句。「平安」,馬基魯斯想:「這些基督徒是何等令人驚歎呵。處在這樣的一種境地,他們竟能夠依然懷著對死亡所表現出的輕蔑。」
他向前走著,雙目漸漸習慣了墓道裏的昏暗。這時,通道變得更加狹窄,壁頂低垂下來,兩側的牆壁也更加向中間靠近。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更加緩慢地向前行進。牆壁上坑窪不平,工人們從這裏把最後一擔沙土運到地面的屋子時,留下了這些粗糙的掘痕。地下的潮氣和黴菌佈滿了牆面,加深了它們本身的昏暗色彩,使空氣中充滿了濃厚的霧氣,火把冒出的煙霧使空氣更加沉悶了。
他們走過了上百個旁側的通道,和許許多多道路交匯之處。所有的岔路通向各個方向。這些數不清的道路向馬基魯斯展示出,他現在是何等毫無指望地與上面的世界隔絕開了。這個孩子的手中就掌握著他的性命。
「有人曾經迷路嗎?」
「常常有人迷路」。
「他們後來怎樣了」?
「有時候他們一直四處遊蕩,直到他們遇見一些朋友;有時候便再也聽不到他們的音訊了。但是現在,我們中間大多數人都十分熟悉這個地方,所以一旦我們迷了路,我們不久便可以再回到熟悉的路上」。
一大片很小的墓葬引起了年輕士兵的注意。帕流告訴他,這些都是孩子的墳墓。這話向他揭示出以前從未感覺到的思想和情感。
他想:「這些年幼、純潔、天真的孩子在這裏作什麼?為什麼不把他們葬在地面上?在那裏,陽光可以柔和地照耀,野花芬芳地開放在他們的墳上。他們在自己的生命行程中曾經走過像這裏一樣黑暗的通道嗎?他們也分擔了為躲避迫害而苟延在這裏的人們的苦痛嗎?這些淒涼居所中有害的空氣和無盡的幽暗縮短了他們的年輕的生命,在他們長大成人以前,他們毫無瑕疵的靈魂便喪失了生命嗎」?
「我們上路已經很久了」,馬基魯斯說。「快到了嗎?」
孩子說:「快到了」。
無論馬基魯斯在進來之前對搜尋這些基督徒曾經有過什麼樣的打算,現在他看到,一切努力都必定是徒勞的。一隊士兵可能會進到這裏,但是永遠也不會發現基督徒。他們越向深處走,他們的路途就越是毫無指望。他們可能會散佈到這些數不清的通道裏,四處徘徊,直到死去。
但是此刻,從遠處傳來一種低沉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這聲音的柔和難譯描述,低沉卻如音樂般動聽,在冗長的通道裏回蕩,就像是從天國發出的聲音,激起他陶醉的感覺。
他們繼續向前走,他們的前面閃動著一束微光,把光線投入到黑暗裏。那個聲音變得響亮了,此刻彙集成一首宏大的合唱,又漸漸地低沉了,平息在一片溫柔的禱告聲中。
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通道的轉彎處;緊接著,在他們眼前忽然呈現出另一個場景。
「停下」,帕流用手抓住同伴,熄滅了火把。馬基魯斯服從了,他認真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景象。那是一個大約十五尺高、三十尺寬的穹窿形內室。一百多人擁擠在這裏,包括男子、婦女和孩童。旁邊有一張桌子,桌後站著一位長者,看起來試他們的首領。火把發出的耀眼的光照亮了這個地方,在人們身上投下蒼白的光亮。人們都焦慮憔悴,面色蒼白,同馬基魯斯在那個掘墓人臉上看到的完全一樣。但是,此刻在他們的面孔上現出的神情,毫無憂傷、苦痛或是絕望。希望照亮了他們的雙眼,他們向上仰起的面孔訴說著喜樂和得勝。這個場面深深打動了觀者的靈魂,因為這進一步證實了他曾經在基督徒身上看到的一切,他們的英雄壯舉、他們的盼望、他們的平安,所有這些都以他所不知的事為依託。當他細心聆聽的時候,他聽到了他們的歌聲,全體會眾齊聲唱著:
主神,全能者啊,
你的作為大哉!奇哉!
萬世之王啊,
你的道途義哉!誠哉!
主啊,誰敢不敬畏你,
不將榮耀歸與你的名呢?
因為獨有你是聖的,
萬民都要來在你面前敬拜,
因為你公義的作為已經顯出來了。
接著,歌聲停頓了片刻。為首的長者誦讀著一張羊皮書卷上的話,這些話對於馬基魯斯來說,都是初次聽到。它莊嚴地宣告了靈魂的不朽和死後的生命。會眾看起來都在專心聆聽這些話,仿佛它們是生命的話語。最後,誦讀的人發出了充滿喜樂的呼喊,聽眾們也發出感謝和熱誠盼望的喃喃聲。這些話在聆聽者的心靈之中回蕩著,儘管他還不明白這些話語中豐富的含義:「死啊!你得勝的權勢在哪里?死啊!你的毒鉤在哪里?死的毒鉤就是罪,罪的權勢就是律法。感謝神,使我們借著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得勝」。
這些話似乎在他的頭腦中展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對於罪惡、死亡、基督,連同一切與它們有關的事的認識,都朦朧地在他漸漸蘇醒的靈魂面前展現出來。他現在所懷有的瞭解基督徒秘密的願望,在他裏面強烈地灼燒著。
那位長者抬起頭,伸出雙手,發出熱切的禱告。他向那眼目不能窺見的神發出懺悔,承認自己的不配,感謝神借著基督的贖罪寶血洗去了罪愆。他祈求但願從高處來的聖靈在他們裏面作工,叫他們可以成為聖潔。然後,他列舉了他們的哀傷,祈求得到救助,請求眾人相信生命,戰勝死亡,因著救贖主耶穌基督的緣故豐富豐富地進入天國。
接著,人們又同以前一樣唱起聖歌:
神的帳幕在人間,
他要與人同住。
他們要作他的子民,
神要親自與他們同在,
作他們的神。
神要擦去他們的眼淚。
不再有死亡,
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
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但願頌贊、榮耀和智慧、 感恩、尊貴、能力和權勢,
都歸給我們的神,
直到永永遠遠,阿們。
接著,會眾開始散去。帕流領著馬基魯斯走上前來。一看到他軍人的儀錶和閃光的鎧甲,他們全都驚呆了,要從各個通道逃走。但是馬基魯斯大聲招呼說:
「基督徒們,不要害怕。我是獨自一人來的,現在隨你們擺佈」。
聽到這話,他們都回轉身,用不安而好奇的神情打量著他。主持聚會的長者走上前來,認真地凝視著他。
「你是誰?為什麼你要到這世上留給我們的最後的安息之地來搜尋我們」? 「請不要懷疑我有什麼惡意。我是獨自來的,沒有帶隨從。我聽憑你們的擺佈」。
可是一名士兵,特別是一名禦兵營的士兵,能指望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麼嗎?你受到別人的追蹤嗎?你是要犯嗎?你的生命受到威脅嗎」?
「不,我是位居高職的軍官。可是我一生都在急切地尋求真理。我聽到過很多有關你們基督徒的事,但是在這個大迫害的時期裏,很難在羅馬城找到你們。所以我到這裏來找你們」。
聽到這話,長者請會眾們離去,叫他可以同這位新來的人交談。其他人都準備退去,從不同的通道離開了。
一位面色蒼白的婦人急切地走向帕流,用自己的臂膀抱住他。
「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我的孩子!」
「親愛的母親,我遇見這位軍官,被他攔住了」。
「感謝神,你平安回來了。可這人是誰」?
「我認為他是個誠實的人,」男孩說。「你看他是何等信賴我們」。
為首的長者說:「塞西利亞,你先不要離開」。
婦人便與另一些人一起留下來了。
老人向馬基魯斯招呼說:「我叫何諾利烏,是基督的教會裏一名卑微的長老。我相信你是真誠懇切的。那麼,請告訴我們你要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麼呢?」
「我的名字叫馬基魯斯,是禦兵營的軍官」。
「哎呀」!何諾利烏叫道,兩手交叉著跌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全都以悲哀的目光注視著馬基魯斯。
婦人塞西利亞痛苦地叫著: 「帕流啊!你把我們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