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上訪者：中國以法治國下幸存的活化石》 2008.3.7

近來已極少夜讀，吃飯、洗碗、洗澡之後，打開電視，胡亂看一陣，讓疲累的身軀投進聲光當中，不用思考，以舒緩一天的勞累。昨夜卻是例外。

書的封底印有這些文字：在北京一個骯髒破敗的角落，一個被稱為「上訪村」的地方，聚集了全國各地漂流到北京來申冤的農民。當中包括家庭糾紛、幹部貪汙腐敗、地方當局野蠻圈地、酷刑、基層民主、司法不公、「文革」後遺症、地方發展強迫遷徙、殺人命案等。他們是從中國各個角落蜂擁而來申訴冤情或抗議請願的人，被通稱為上訪者。這裡的每一張圖片背後，都有一個催人淚下的故事。而每一個故事都映襯著當今中國的社會性質，都用極端的方式述說著中國人在高速經濟增長背後的真實處境。

我在昏黃的燈光下看杜斌的圖文集《上訪者：中國以法治國下幸存的活化石》，欲罷不能，讀著前面的兩篇序言，兩位撰文者，一為大學教授，一為知名記者，均不約而同的結論認為，中國的信訪制度，是政府消解民怨的虛假把戲，如此不公義的社會，特權階級的普遍弄權，無法無天，已到了官商一體的結構性狀況，政府花費如此龐大的人力物力去建立各處的信訪部門，無非是要讓受屈的老百姓，跑來跑去，消磨意志，這就說明了，為何如此龐大的信訪資源投放，能夠成功的個案只有百份之零點八，0.8%，這還是官方的數據，若然跑到北京的上訪村，根本問不出有誰上訪成功。因為信訪局設立的原意，根本就不是為了解決問題，所以上訪者許多堅持了幾年至幾十年也沒有結果。上訪者流存著一句話：唯有人死在北京了，才會結案。

另外有一點，我覺得非常重要，就是支持上訪的信念，是一種千百年來根植民心的「青天情意結」，地方官員貪污瀆職，上訪者向中央越級上報，數據上有越來越多的趨勢，說明了，在上訪者心目中，相信總有身在高位的清官，會為他們洗刷冤情，這種根深柢固「青天情意結」是相信人治，本質上是與法治背道而馳，某程度上，我認為是民主難以在中國出現的原因之一。更令人難以致信的是，頗多上訪者都捧著毛澤東的畫像，伸訴冤情，可悲的是，他們都不知道甚至不相信，造成今日地獄般的中國，正是來自他老人家的手筆。

說一個刻毒的笑話：鄧小平訪美時，卡特總統送了一部電話給他，這電話無遠弗 屆，人間地界都打得通。鄧小平於是找接生撥了個電話給周恩來。周在天堂，告訴鄧，他在那兒很好， 請勿惦念。講兩句就收了。鄧再要接生撥電話給毛澤東 ， 毛在地獄，毛向鄧訴苦半天，說許多鬼魂都向他索債，使他飽受地獄煎熬。鄧安 慰了他好久。月底，鄧收電話單，發現給周的電話只講了不到一分鐘，竟收費數 百元；給毛的電話講了幾乎一小時，卻只收幾毛錢。於是鄧問電訊公司是怎麼回 事，答覆是：你打給毛的電話是本地電話，所以收得這麼便宜。

我想拿著毛像的上訪者，聽後可能會哈哈大笑，然後就心裡一涼。

話說回來，撰寫序言之一是中國法政大學教授，深明國情的他語重心祥寫道：不要上訪，沒有結果的成數是百份之九九點八，漫長地堅持下去只會讓上訪者整個人生都賠了進去。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沉重的書。相對於《中國農民調查》，只揭露現象，最後還是對中國司法制度寄與改善的希望，說穿了是外表的包裝，好讓書籍能夠順利出版，該書在陳述事實之後用官方思維與話語進行解讀，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這是可以原諒的，也是出於作者的無奈。正如李揚的電影〈盲山〉，在內地放映的另一刪剪版本，最後列出文字說：「中國公安機關一直嚴厲打擊拐賣婦女的犯罪活動，解救出無數被拐賣的婦女，並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至於原來被刪剪的部份，是被拐賣逼作人妻生子的雪梅沒有能夠逃走，她爸爸得到消息和警察來救她的時候，被群情激昂的村民圍攻，雪梅的父親被痛打，雪梅發狠，拿起菜刀向「丈夫」砍下去，影片就此結束。〈盲山〉的結局是絕望的，正如杜斌的書，寫的正是對中國司法完全的絕望。
杜斌在書後還透露，書中被拍攝的上訪者，及後都遭到逼害，失蹤或橫死已過大半。我相信這本關於中國如此真實的書，絕對不能在中國內地出版。這就是香港言論自由的可貴，至少到目前為止如是。
﹙上訪者：中國以法治國下幸存的活化石，由香港明報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