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仰光的氣溫40度左右。

往翁山市場的一小段路上，撐了傘，仍擋不住熾陽；看到蔡先生急奔到前方一棵樹下，停一剎那，再奔到另一棵，我也效法。

蕙不明白她丈夫幹嘛跑步，我說，「太陽這麼大，躲一下也是好的。」

她說不可能，果然蔡先生跑到第三棵樹下時，已掏出本子，對著迎面而來的緬甸女子做起速寫的「動作」。

那女子頭上頂著一袋龐大的貨物－－大得足供一方蔭涼。

為了趕在她走遠前畫好，一向從容的他才會奔跑；多跑兩棵樹，可用的時間自然比較多。可笑的是我胡裡胡塗跟著跑了一棵樹。

團体行動，只能搶時間畫圖，六日之內，他卻幾乎畫完一本厚厚的速寫簿。開會，在旅館大廳等人，在高樓喝咖啡遠眺仰光，在大小佛塔、街頭或傳統市場裡，他隨時在畫，三兩下就是一張傳神的速寫。別人買雕刻，買布料，他只管畫。畫，是他的旅行筆記。

自從學素描後，對於會畫、會即興畫的「人種」，我給予特別的關注和羡慕；所以一路觀看他取材的角度，和進度。白天他勾勒好的圖，經過晚上挑燈上色，更完整，更讓我羡慕；想著，是不是有一天我也可以有這樣的功力？

這是遙遠的夢，他不僅專業繪畫多年，而且認真到連接受緬式按摩時，也在畫。

按摩時穿寬鬆的衣服躺在床上，他畫鄰床朋友不足，還畫為自己按摩的女子。女子都是長髮少女，所以他速寫簿裡的按摩女子只見手腳的姿態，顏面則被一片黑瀑蓋住，看來有點嚇人。

這次同行的另有兩位畫家，一位是數位媒体設計系教授。但此行他幾乎不畫，只努力攝影。他曾有一路拍攝、做成光碟送大家的記錄，這回我們也樂得輕鬆；有些鏡頭就期待他用比較專業的相機去獵取。

比如乘客擠爆的公車。

仰光的公車多是二次大戰時期聯軍留下來的產品。用了60多年還能繼續行駛？導遊說他們的維修功夫一流，汽車主体還很好，但車身已改成木頭－－經過油漆，還真看不出來。緬甸產柚木，不知車身是不是柚木做的？

還一位是跟「蔡伯伯」一樣一路有作品的小皓。讀幼稚園大班的他很乖，父母開會時，安靜地坐在會議室裡；只在爸爸透過宗教信仰認真探討宋代詩人陶淵明和謝靈運歷史地位相差懸殊的原因時，忽然嘆一口大氣。（這是兒子的講評，意思是我的論文冗長乏味。他的爸爸說。）

他不畫風景不畫佛塔，畫媽媽叔伯阿姨。繪畫時架式十足，抬頭觀察，低頭畫；抬頭，低頭，嚴肅而專業。每個人在他筆下小有特色，不是小孩定型化的形貌。有人抗議何必畫額上的皺紋，下一位阿姨正高興自己的額頭光滑，卻發現脖子上有三條線，而且是雙下巴。

看大的小的一路認真在畫圖，在咖啡廳閒聊時，我終於鼓起勇氣，拿出速寫本子，畫遠方的大金塔和周邊的風景。

導遊看看，說，「蔡先生畫的大金塔比較好。」

還用你說！

（貼上的圖當然不是現場速寫，是回來後根據照片畫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