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天午後和阿咩在公園寫生，到了四點鐘，忽然由四面八方陸續來了很多的歐巴桑和歐吉桑；原來這是一個練功的「幫派」。

看著年紀、胖瘦多元的百名男女隨著一個響亮的口令擺頭扭肩甩臂，跟阿咩說我們實在也應該偶爾來做運動。社區裡從清晨到晚上，從太極拳、社交舞到法輪功，這麼多「攤」，我們卻不曾善用資源，未免過於不愛惜生命，不合群。說笑著，卻忽然悟到：「噯呀，幹嘛還畫樹？好多的模特兒！」

老師說速寫很容易，只畫形不必畫五官；可卻要我們畫真正的人，不畫照片。

從靜物繪畫上，我已確實体會出畫實物比畫照片「活」得多；但是，蔬果可以買來放在我的「靜物檯」上，卻無法叫喚人物來讓我速寫。沒「現場揮毫」的勇氣，更沒趁人不察小偷般快畫快閃的本領；在捷運上在公車上，只能用力地看人，在心中畫－－隔空抓藥，倒是覺得很容易。

有一次散步，看到店門口托著盤子說「歡迎試吃」的女孩，沒試吃，卻回頭繼續盯著她看，讓她一臉狐疑，甚至露出不悅之色。可惜用力看人的体態姿勢，回家後畫出來的，還是僵硬，而且不合「人体結構」。

現在，這麼多模特兒自動闖進我們的繪畫空間裡，不是賺到了嗎？雖然他們動作不斷，因為重複，好歹可以抓住一點；於是，畫了這張。

阿咩說中間那個挺著肚子的男子畫得最好。說得也是，我算是把他畫得「好」的，實際的他全身鬆垮，擺動雙手的姿勢也沒什麼力氣。

我的朋友廖玉蕙抱怨她的畫家丈夫不會做人，「就不能把我畫得瘦一點？把我的腿畫長一點有那麼難嗎？」對於那個全身鬆垮的男人，我倒是体貼、慈善的，雖然那不是我的本意。

問站在我們邊上一個年輕的女子她們練的是什麼功？她說最近才來，不清楚；說大圈圈中那個帶頭比畫的黑衣老人就是氣功師父。「九十歲了！」

哇！

寫生真好，才有機緣知道我們住了快三十年的社區裡有這種奇人。

還有，每天午後四點，很多人會從四面八方匯集到這兒追隨師父進行他們的「祕密儀式」，有些動作，還配合呼叫：「畫！畫！」－－寫成「嘩！嘩！」也無不可；但因為用的是丹田之力，他們喊出來的，的確是第四聲。

2006.5.26 中央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