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的素描課結束後就不曾畫炭筆畫，這回決定畫五個壺。

農曆年前，媒体上照例有很多教人開運的報導；我怕麻煩，但有些「招式」有趣，跟著做應應景無妨。其中一個是：面對門的櫃子，放五個小茶壺，壺口一致朝大門，這是「五福臨門」。

雖不講究喝茶，更不蒐集茶壺，倒也找出了七個；便選了五個擺在面對「玄關」的玻璃櫃裡，底下壓一張燙金福字的紅紙。

五壺之中那個略呈方型的是中學老師搬離員林時給我的；他現在人在支加哥，九十七歲了！那個有豹頭壺嘴的是公公用過的吧？它也很有年歲，灰綠壺面藍字寫著：台北 永發精米店 電話二六九六番。不是號，是番；而且才四碼，現在台北的電話可是八碼了！

五個排在一起，怪好看的，便決定畫一幅。

新正年頭畫「五福臨門」，誰曰不宜？

花一個小時畫好，第二天再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修好細節。我的耐心大概都在兩個小時限度之內，一幅畫分成兩次完成在我是第一遭。

這過程中，幾度到了耐心的臨界點，想著畫這麼多壺真不自量力，幹嘛沒事把自己陷入這種境地？

多年前愛美的三姨一個人跑到台北來整容，第二天照鏡子看到自己浮腫的臉時，灰心喪志，罵自己六十八歲了，「安怎會走到這途」？變成這個「肖鬼仔殼」如何見人？三姨本來就長得好看，所以一輩子努力在維護她的美貌。

畫圖時，思緒很自由，聯想到三姨的悲嘆，「安怎會走到這途？」嘴角不由上揚。要從畫五個壺這個「境地」脫身不難；可我不至於那麼禁不起考驗啦，再說炭畫用的紙一張要十七元，多少紙漿做成的呢！

把橡皮擦搓得細細地擦拭越界的炭色，或者在壺面擦出明暗時，我的心得是，拿手術刀的外科醫生應該很會畫這樣的東西；他們有一雙靈巧的手和必須的耐心。

一再擦擦塗塗都不滿意，噴過「定型液」後又發現中間那把壺像駝背的鐘樓怪人。

但是，五福臨門，還是很有成就感，值得做成電子賀年卡寄給朋友們。

在臉上的浮腫消失後，三姨不是歡歡喜喜地問我「你看我有什麼不同」、要「釣」我的讚美嗎？

2006.5 幼獅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