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無事，畫了一張「年畫」，有磁質狗撲滿、蘋果和桶柑。

恰好兩天前知道了把圖直接印在word上面的方法，便學著做成了有文有圖的賀卡；又發現圖可以加工改變色調，歡喜得不得了，趕緊傳送給朋友們，祝大家狗年旺旺，平平安安，一整年甘甘甜甜。

雖然電腦已使用多年，對它的「額外」功能所知甚少，老狗學新技，才會如此歡喜。

也想寄給最年輕的電腦族朋友，羅蘭大姐，打電話問她的電子信箱，可惜她的電腦只用在打字和遊戲。

說她最年輕，不是說她用電腦的資歷，而是她活潑的思想和自得其樂的個性。

她的兒子一直是鼓勵她使用新東西的「推手」，先是給她配備了傳真機和龐大的影印機，七八年前又給她買了電腦，那時她已八十歲。她笑著，「我兒子老是氣我不科技、不肯好好利用電腦的功能，email早就幫我設好了。」

她說正在打一本以清朝為背景的小說，叫做《永慶升平》；小學四年級讀過的，前不久在大陸看到，很有親切感，便買回來，一字一字打成正体字。打了半年，完成了四十八回了。

我張口結舌，忍不住一再說，「我的天！」兩冊，有得打哩，眼睛不累嗎？她說打十四號字，比玩「接龍」不累。

她一直是喜歡動手的人，幾年前編副刊約她寫稿，談到她的一種遊戲：用老式英文打字機，把英文百科全書打在廢稿紙上。「年輕時彈鋼琴，現在打字，也是在享受敲鍵的樂趣。」

我也曾有同樣的兩種興趣，引為同好，請她傳真一分給我看。果然像她說的，亂七八糟；英文疊在手寫中文上，看不清楚打的是什麼。不過，藉由打百科全書，她的英文一定大有精進。現在打她小時候喜歡的書，豈不也是精讀一遍兼且動動手指免於腦筋退化？

上回到她家裡，也許已超過十年，那時她七十多歲，日子仍過得有聲有色。寫書，獨自旅行，沒事搭車到中正機場逛逛；在那兒買一分平日不大看到的報紙；看看人，吃一頓飯，喝杯咖啡。甚至就坐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中寫一篇文章！

雖是獨居，但孝順的兒子住得很近。她說自己年輕時就很獨立，二十歲在天津時，上的電台晚班，十一點回家必須經過三個租界。有時碰到男人跟蹤，跟她搭訕，問她住哪裡，說他也是到那兒；她便說：「那太好了，我本來一個人走還有些害怕，現在有你做伴好多了。」聊到快到家時，便說：「謝謝你呵，我家到了。」

「這麼說人家只好走了。一開始就把他當好人，他便會表現出君子風度。」不過她也承認那時的風氣比較單純。

那回拜訪，大概是去看車禍在家療養的她。她很樂觀，說受傷時想著就算從此不能出門也不要緊，世界上多少國家都去過了。她學會了靈巧地操作輪椅，笑瞇了眼，「以後學開車，前進後退倒車入庫都不成問題了。」

更久以前也曾去醫院探望搭公車受傷的她，那次何凡在他的專欄《玻璃墊上》批評公車司機一向開快車，好像「搖元宵」。躺在床上的羅蘭一貫地笑得很燦爛，「沒有那樣啦，陽明山路彎彎曲曲，怪我自己沒站好。」

有一回去她家是陽曆年後吧，只見花花綠綠的卡片擺在櫥櫃上、書架上，洋洋灑灑，非常好看。我後來也學著這麼做，只是這幾年多的是電子卡，能排出來的很少了。她的照片也有不同的貼法－－把重要的照片貼在筆記本上，旁邊寫數行那張照片特殊之處或她的感想，看著就是一本美麗的圖文書，很吸引人。有一次文友聚會，她說身上的衣服是兩條圍巾改成的，教人驚艷，佩服她總有奇思妙想。

這兩年她寫的文章雖很少，卻篇篇擲地有聲，清明的智慧沒有隨著年紀而失色。難得的是仍一逕過得開開心心的；玩接龍、打《永慶升平》之外，不知她還做什麼有趣的遊戲呢。

不能把我剛學會DIY的旺旺狗卡片傳給她，有些遺憾；她聽出我分享心意之切，說，「你跟我一樣，很能自得其樂。」

但願我能跟她一樣！

2006.3 《明道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