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課老師是知名的油畫家，人極幽默，非學院式的教法又甚能激勵一群「烏合之眾」的興趣。剛開始上課時，他就說了一個此後讓我一直拿來寬解自己的寓言故事：

有個修行人去見佛陀，得意地說他苦修了二十年，終於會自己用手指打出火苗了；說著彈一下手指，果然一朵火花從他指頭上燃起來。

佛陀不說什麼，教人拿來一盒火柴，喀擦一聲，一樣有火苗，才花一秒鐘。

老師說佛陀的開示是，修行重點在精神，不在區區打火這個「特異功能」；既然有便捷有效的火柴，為什麼不用？學畫的重點，在表現自己內在的想法、感覺，不在形体的像；要像，照相機拍就可以了。

美術系的學生畫圖，一個石膏像要畫好多天；老師說我們「這個年紀」視力比較差，不必從石膏像畫起，也不必像科班學生那樣講究精確，「像他們那樣又比（瞇著一隻眼拿筆丈量比例）又畫，你們很快就會眼睛脫窗。」

剛開始學畫線條時，手不靈光，有同學會轉動畫紙來遷就手，老師說，「山不轉，路轉；手轉，紙不能轉。」有人畫斜線時頭也不自覺地跟著傾斜，他說那樣看來像顏面神經有問題。他都是閒閒說，我們聽得更好笑。

老師的「不必求像」減少了我畫畫的挫折感。可惜，我畫得「像」的程度比多數人的高，所謂的「筆觸」和「肌理」，卻不如別人的。有一次不服氣，加上一些明顯的「肌理」；因為過於刻意了，老師說，「你這是打格子，不是肌理。」

2006.3.13中央副刊